
弯曲的溪流
芝溪,位于四川省富顺县,一条没有名字的溪流。因芝溪乡而名。芝溪沿着丘陵起伏的山丘低谷,弯曲而下,在芝溪乡场留下一个近300米长的弧形湾流后,流向了远山后面的沱江。小河汤汤,岁岁年年。溪流中水草飘摇,河
芝溪,位于四川省富顺县,一条没有名字的溪流。因芝溪乡而名。芝溪沿着丘陵起伏的山丘低谷,弯曲而下,在芝溪乡场留下一个近300米长的弧形湾流后,流向了远山后面的沱江。
小河汤汤,岁岁年年。溪流中水草飘摇,河岸上竹林飘青,桉杨流翠,亘古未变。
芝溪河弯弯曲曲,静静地漂流着我和我的祖辈们艰难困苦的命运。我的家就在芝溪河边,距离芝溪河石拱桥不到20米。我在初三最后一个学期和家人搬到这里,直到我1978年当兵入伍,我在一座低矮潮湿的土墙瓦房里度过了差不多有四年的幸福时光。
我们家在不到三十户居民的芝溪乡场上虽算不上殷实富足,但比较起我的多数同学来,家庭条件还算优越。我的养父是酒厂的副厂长,手里有供应酒糟的权力。这对于主要以饲养家畜换取油盐的当地居民来说,应该是一个好差使。蒸馏取酒后的酒糟,可以作为养猪和喂养家禽的饲料。因为我的养父这点实权,我和我的家人在那个小小的乡场上受到了普遍的尊重。如果忽略人们对“权力”尊重这个因素,父母亲的善良和宽容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我的母亲作为缝纫工人,有一身好手艺,其绣花技艺远近闻名。母亲有求必应,经常无偿地为街邻绣织各种物品。养父热情豁达,生性好酒,在方圆几十里享有“唐三斤”的俗称。其实,“唐三斤”这个绰号另有含义,并非喻指我的养父有三斤的酒量,“斤”应该写成“筋”,“扯筋”在我家乡的方言里就是“耍赖”之意,“唐三斤”实为“唐三筋”,喝下三杯就“扯筋”。
在这个乡场上,有三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可忽略。公社书记、卫生院院长和老中医钟万里。公社书记自不必说,芝溪乡场级别最高的行政长官。而这三个人物都是我的同学的父亲或母亲。我的同学钟历清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蝇头小楷,举足投眉都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古典女子,家教甚严。而她的父亲钟万里能够和我忘年,多是因了这个谦恭的女同学。
我对钟万里的祖辈不甚了解,但这个一年四季都穿着一袭麻布长衫的老人,不仅守旧,还从不和家人以外的街邻往来,有一股近代举人的孤高风骨。如果偶尔在芝溪乡狭窄的小街上遇见这个目光如炬,步履沉稳、长衫拽地的老人,时光至少可以退回到100年前的清朝末期。这个人学识渊博,举止儒雅,除了不易近人的怪僻,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善良、充满童心的慈祥老人。
我和钟万里的友谊是从钓鱼开始的。
我这人自小就有好奇和探奇的毛病。钟万里作为乡场上唯一一个在70年代末期依然穿着土麻布长衫的老人,那身行头就激发了我无限的想象力。我有完全的理由相信钟老师对中国科举时代有孤僻的怀旧情结,并深信如果把他放回那个年代,他会和富顺众多先人们样中举入官。我在和钟老师的接触中,没有发现这种情结,或者说我当年的浅薄和无知根本无法抵达这个古怪男人的内心。他早年丧妻后未再娶。他每天在公社卫生院坐诊,用毛笔开处方,号过女人的脉以后必洗手。不打牌不喝酒,粗茶淡饭。不和男人来往,更不和女人来往。任何女人不得进入他的家宅。无论春夏秋冬,均是一床凉席和一床薄被。在我看来,他几乎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毫无瑕疵可挑的士大夫,只是不是在电影和书本里,就在我中学时代的生活中。
钟万里喜欢钓鱼,除此之外,我没有发现,我的乡邻也没有发现他有另外的喜好。钟老师自己制作的鱼竿很漂亮,用精心挑选的大山上成年的水竹手工烤制,杆稍尖韧,杆腿细长,轻便易握,可钓三五斤的大鱼。像这样的好鱼竿只有钟老师才有,并且只有两根。我偶尔和钟老师在节假日去水塘钓鱼,往往都在天刚麻麻亮时就出门了,天擦黑才回来。如果在钟老师认识的农户家鱼塘钓鱼,午间都有饭菜招待。遇到这种机会,钟老师会提前一天站在我家门口的桥头上唤出我或我的家人。钟老师从来不进他人家门的,就连我这个被他视作鱼友的家门也从不进。即使是在农家钓鱼时吃午饭,他必定坚持要把饭桌摆放在院坝里就餐。
如果我和钟老师外出钓鱼没有人请吃午饭,煮鸡蛋或考红薯就是我们的午餐。我和这个怪异的老人至少一同外出钓过20次以上的鱼,我除了看到了其他人没有看到过的露齿的欢笑,“妈的”脏话和骨子里极端守旧的行为,我没有其他任何的发现。
露齿的欢笑通常出现在他钓到一斤以上的鱼的时刻,他会在晃动着鱼竿同时向我大声嚷嚷,“娃儿呢,我钓到一根大的,快来试试手劲。嘿,嘿嘿……”,钟老师的牙齿很白也很整齐,60多岁的年龄随便嗑干胡豆生豌豆。他曾经告诉我早上的第一泡尿要把牙齿咬紧,尿完后才松开,这样可以保证牙齿的健康和坚硬。尽管我不知道钟老师此说有无科学依据,但我至今仍然坚持着这个习惯。只有在钟老师钓到稍大的鱼以后,我才觉得这个老人的平易和可爱。
“妈哦……”这是我能从钟老师嘴里听到的唯一的脏话。“妈哦——,娃儿呢,走了,我们回去咯。”当钟老师说出这样的语言时,表明天快黑了,但我们没有钓到鱼。钟老师只有在十分沮丧的时候才说这样的话。我相信这样的语言在整个芝溪乡,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听见过。
我对钟老师鱼竿的向往垂涎已久,我多次期望能够用钟老师的鱼竿过过瘾,但我遭到了老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绝。直到有一天,我从我的一个同学家里为他找到了乾隆年间印制的一本《千家诗》,作为奖赏,钟老师才让我使用了一次他的鱼竿。那本《千家诗》收集的是我国明成祖年间,《永乐大典》主撰、解晋大学士早年的对联和诗文。幽默搞笑,有的诗文甚至有些下作。我不知道钟万里为什么会喜欢这本书,因为解晋的智慧?还是因为这本书的文物价值?
我在钟老师的卧室里拿到向往已久的鱼竿。鱼竿比一般的鱼竿细长,也轻巧许多,握在手里的手感很好。钟老师一再嘱咐我,“千万不要让女人的手摸到鱼竿哦!”他还告诉我,鱼竿上已经出现的细小的裂纹,就是因为有一个女人的脚从上面跨越过。我发现,钟老师骨子里不久迂腐,还非常封建和迷信。而这种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是不是就是钟万里不能溶入这个时代的根本原因?
一个迟暮的老人一年四季都穿着麻布长衫,手里握着一根乌木黄铜制作的细长旱烟烟杆,不问世事,不交朋友,圣人般穿越在芝溪河岸的黎明和黄昏,在老人布衣紧裹的心灵世界里,人生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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