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张洁骂人
四年前,有很忙碌很劳心的朋友要求我,通话的时候不要说那些家长里短的废话,有看好的文章浓缩提炼了讲给她听,为她补补常常荒废的读书课。她说她忙的像一条鱼,睡觉都睁着眼睛。我按她的要求,精心挑选既不浪费时间
四年前,有很忙碌很劳心的朋友要求我,通话的时候不要说那些家长里短的废话,有看好的文章浓缩提炼了讲给她听,为她补补常常荒废的读书课。她说她忙的像一条鱼,睡觉都睁着眼睛。我按她的要求,精心挑选既不浪费时间、话费和她的耐心,又能使她在极短的时间接受、了悟、受益并有效的祛除疲劳的小文章——五六分钟可以叙述清楚的小文章。这事情其实不简单,弄不好白费力气,因为口味的不同和叙述缺乏感染惹她怀疑我的阅读能力。
第一篇是谁谁谁,一个大作家,忽然记不起名字。写蜘蛛网的短文,文章用了一个精彩无比的词——面无表情。说一只大青虫撞在了蜘蛛网上,他愤怒的冲破了妄图置他于死地的蜘蛛网,破网而去,网当然是支离破碎一片狼藉,于是蜘蛛慢腾腾的爬过来,面无表情的,注意!是面无表情的补它自己的网。一篇文章千十来字,都无波澜,但有了这个词点睛,如在纸上画茧儿,倏忽间蜕变成蝶款款飞起,姿态万千,春天来了,梁祝来了,爱情也了,诗歌、音乐随风而起,都弥漫开来…
我在电话上引她想象蜘蛛的面无表情,面无表情下的懊恼、愤怒,失望,无奈,还有圆肚肚里愤愤不平的咒骂,而这一切,都在坦然淡定无所谓得失下进行,不跳脚骂街撞墙上吊,不张扬愤怒宣泄失败,深藏不漏,暗怀鬼胎,一个多么深沉阴险工于心计的蜘蛛啊,面无表情,手下使力,亡虫补网,犹未为晚。“小子,你等着,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撞上你就死定了。”狠角哪。
朋友说很好,就要这样的东西,短小精炼,意味深长,让她漂浮在半空里吃灰尘吃疲倦吃焦灼的心缓缓落地。这就是好文章的用处。
后来我又在一本什么杂志上,优秀散文选吧——那几年爱买这些鱼龙混杂的东西——看到了一颗写核桃树的文章,一下子就被吸引,但要像头一篇那么自如的溶解到内心再凝聚概括出来讲给人听,却不大容易。文章不长,但层次寓意丰富,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空旷感和颗粒饱满的殷实感。我照原文读给她听,告诉她作者叫张洁。朋友比我见识多。她惊呼一声,张洁呀,两度茅盾文学奖得主嘛,女作家,文笔老辣犀利。她像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一样一惊一乍。那时,我还不知道张洁有多厉害。
我把这篇文章抄下来一部分,先放下,打算找一个心无挂碍的好季节,专心品读。如同好东西等到饥肠辘辘的时候才美味,老话儿说,饥饭好吃嘛。
今年的春天,最不适宜活着,宜于自杀,宜于蜗居巢穴、诅天咒地、骂人骂鸡骂狗,或者干脆昏迷不醒。又是狂风肆虐,又是沙尘蔽日,又是雾霾遮天,又是神经质似的冰一天火一天,打摆子一样,最坏的算是狂风沙尘和雾霾狼狈为奸合伙横行,像一群饿疯了的狮群,狂怒的想要一口吞下整个地球。
我在这样的季节里居然有了那么欢欣的收成。往回追溯,那天的前一天,我先是水米不沾的在医院排了整整一天队,等门诊,等缴费,等化验,无果。当天,又几番奔波,终于做了那个受罪的胃镜检查,吐的七荤八素,咽喉被划伤,口服麻醉药像要使足劲儿把嗓子箍紧。干燥失水,眼病又犯,红的像只发情而疲惫的兔子,还要没有歇处的转悠消磨六个小时,等一个必须要等非等不可的人说工作上的事,逼债的电话两度响起……实在不是什么鸿运当头、黄道吉日。但是我相信,上帝那会儿是瞥了一眼我的狼狈不堪。在图书大厦的书架上,我与张洁不期而遇,我都快要把她忘光了。
我挑书很简单,随手翻开一篇,看开头,看结尾,觉得自然流畅与众不同就买。按概率来算,成功率不低,但也有失算的,不是人家的东西不好,是我的鉴赏水平不够。比如伟大的不能再伟大的卡夫卡,我看不了三行就瞌睡,像是专治失眠的灵丹妙药。
张洁的散文随笔集,拿回来慢悠悠的拆开包装,哗哗哗的点钞一样的风翻一遍,这是我的书。很享受那种踏实的归属感。让燕先看,告诉她,张洁的《挖荠菜》中学课本上学过。我得把三毛的十一本再看一遍,挽个结,放在一边,整整情绪,理理乱发,洗把脸,抻抻腰,喝杯水,然后干干净净的打坐在风沙不到、太阳明媚之地,看她。
这时,早产沮丧的桃花已经黯然颓谢。
一页一页,一字不漏的读下去,我很快陷入她的沼泽,痴迷投入的像个麻将老手,揭来一张牌,不急于看,闭起眼睛,摸摸它,是桶是万还是条?这种慢条斯理挑逗自己渴望的过程很享受,麻酥酥的爱情感。
拿喜欢表述远远不够,狂喜,激动之后又是一番狂喜的坐卧不宁、波澜汹涌。再造一个什么词才确切呢。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痴迷更痴迷。
文字很个性,很干净,就像她清晰的思维,深邃的洞察力。这当然是一个作家必须的,然不同的,是她不加掩饰的心性,心直口快,不做作,直抒胸臆,天然无雕饰,洗尽铅华的朴素和大气。想起袁中郎说:人生不得行胸臆,纵年百岁犹为夭。张洁活的坦荡啊。似乎读的不是书,而是她本人,侠骨柔肠铁血桃花一样铮铮铁骨而又妩媚多情的心,玲珑剔透,锋芒如刃,势如破竹、咄咄逼人,解恨解馋解气解爱解矛盾解犹疑解困惑。
张洁着实是骂人的高手,文如利刃,字字见血,句句封喉,嫉恶如仇,快意人生,喜欢时泪光点点,愤怒时刀光剑影破口大骂,酣畅淋漓,毫无文人的扭捏和肋下无力的憋屈,毫不在意别人的围观起哄讥讽嘲笑。我想这才是“真”,一笔不少,一划不多的真字。何必惺惺作态,何必故作斯文,何必欲语还休、隐晦含蓄,说半句留半句,让人去猜,直接一块老砖,拍他脑门。过瘾。
我罗列一些吧。
比如,她讲日本侵华战争未索赔偿问题,饭桌上锋芒灼灼,令日本客人窘迫尴尬。事后仍未解气,一篇檄文不饶中国不饶日本,骂的痛快,说日本首相若要来华,国人要往他脸上吐唾沫。我忽然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幕。夏天热烘烘的苍蝇,屡屡扰人,一拍子恶狠狠的砸下去,血肉模糊形状不再的酣畅和得意。
比如,她挚爱信赖感恩胜过父亲、又有意识分歧的骆叔叔因为计较以往的政治取向和是非曲直取消了由她写的文章序言,放弃了她努力争取的书籍出版机会,她是气氛的,又不忍斥责什么,但仍然骂出粗口,说人生暮年有多少是不必坚持也不值得坚持的。怕个毬!这个女人哦,够爽利,够通透,够个性,够辛辣。巾帼队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绿林好汉嘛。
还要比如,对英国男侍鄙夷她主餐甜品一起点的应答:我愿意。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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