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鸟不飞
(一)苏灿刚到管家,也不过十一、二岁。管老爷一手拿着大烟袋,一手摸着苏灿青葱似的脑袋,笑得温和:“丫头,你可愿随我姓管?”那时,抗日战争刚结束,国共关系仍处于水深火热中,社会上一片人吃人的剥削现象。“
(一)
苏灿刚到管家,也不过十一、二岁。
管老爷一手拿着大烟袋,一手摸着苏灿青葱似的脑袋,笑得温和:“丫头,你可愿随我姓管?”
那时,抗日战争刚结束,国共关系仍处于水深火热中,社会上一片人吃人的剥削现象。“管”字一姓,何其分量?可惜,苏灿参不透。
“不愿!”光洁的下巴仰成45度角,形成一条坚毅的弧线。“哦?”管老爷的眉毛微挑,握着烟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管灿不若苏灿叫着顺口,听着顺耳。”稚气的童声中尽是满满的自豪。也是因为年幼,所以不懂,所以无所顾忌。“额。哈哈哈,好一个苏灿。”管老爷笑,狂放而肆意,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烟草味。
“管小年,以后由苏灿陪着你,可好?”管老爷的头微侧,后面走出一人。约莫15岁,白衫黑裤,垂着头,白皙的脸上看不清表情,“爷爷觉得好便好。”没有温度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苏灿抬头,那紧紧抿住的唇,透着深刻的冷漠。
这便是苏灿第一次遇见管小年。
很多年以后,管小年临睡前便会揪着苏灿的衣角,自言自语,似是梦呓:“苏灿,为何你要姓苏?”苏灿笑而不语。手指轻轻描摹管小年安静的睡颜:管小年,为何你又要姓管?但,倘若我苏灿不姓苏,而你亦非管小年,那我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二)
管小年写得一手好字。
管小年也喜欢写字,一动笔,便在书房待上一天。
苏灿自是得跟着,在旁边帮着研墨。管小年却不动那些墨,从书桌左侧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根食指粗细的钢管,头很尖,还有一个小瓶,盛着满满的水,是比酱油还要浓黑的水。把钢管的头往小瓶里一浸,然后取出,往白纸上一划,字就显出来了。笔画分明。苏灿惊叹,双目瞪得奇大。管小年也不点破,只是用眼白瞄苏灿,一脸的鄙视和得意。很久之后,苏灿才知道,那支小钢管叫“钢笔”,那瓶比酱油还黑的水,叫“墨水”。
苏灿觉得奇怪,管小年那么喜欢读书写字,却不去私塾上学?
管小年反问:我既已会识字,又何必去私塾?苏灿哑然。管小年笑,伸手覆住苏灿的青葱似的脑袋:你可听过印度诗人泰戈尔的《飞鸟集》?苏灿觉得脑袋上的那只手似有着千斤重,压着她的心乱了规律,“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不,不知。”
头顶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鸟翼上系上了黄金,这鸟便永不能再在天上翱翔了。苏灿,你知道,我有多渴望能飞么?可是,管小年这3个字,何其沉重?”覆在脑袋上的手轻轻垂落,苏灿抬头,管小年也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苏灿清晰地看到那眼中有着浓到化不开的悲哀,连带着牵扯自己的心,微微发疼。
那日,管小年在纯如白雪的纸上写道:飞鸟不飞。一笔一画,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三)
苏灿总动不动就做梦。
梦到还没来管家之前。爸爸带着她,在自家的院子种了一棵树。
爸爸说:小灿,你瞧,小树苗要每天浇浇水,才能快快长成大树。
小灿也要像小树一样,快快长大啊……
小灿,爸爸要外出一段时间,等小树长得和小灿一样高了,爸爸就回来了。
我们小灿很乖啊……小灿……
爸爸笑着喊她,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模糊,只有额前帽沿上的五星闪得刺眼。院子里的小树一年比一年粗壮高大,爸爸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村子里闹水灾,小树被水冲走了。苏灿便再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她明白了,爸爸,再也不会回来。
再也,不会回不来了。
“苏灿,苏灿……”苏灿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管小年放大的脸。“你,刚刚做梦了么?”
苏灿低着头,月光下,斑驳的泪水挂着满脸都是。管小年想起第一次见苏灿,她很大声地拒绝爷爷:不愿。不愿姓管,那么简短的四个字,为什么她能轻易说出口,而自己却觉得那么艰难呢?但是,现在面前的苏灿真的是初见的那个女孩么?为什么,我见不到她的坚强,她的洒脱?
管小年觉得心微微地缩紧,有些发疼。他伸出手,轻轻拥住苏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
“小年,我梦到我爸了。”苏灿闭上眼睛,掩住了所有感情,身体却抖得厉害,管小年的手也跟着不自觉地紧了紧。“我来管家也有好几年了,一直没回去看过。明天是我爸的祭日,我想……”“我明白,我会和爷爷说的。”
苏灿,你也终是受不了这里的不自由了么?若是你要飞,我愿意,给你插上翅膀。
(四)
苏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管小年写字,也不再用钢笔写。开始自己研墨。可是研不好,常常磨到一半磨就洒了一地,或是往往自己就没了耐心。管小年苦笑,拿出以前写的字,上面似乎还沾着苏灿的气息,却只是在回忆里了。
苏灿走的第二年,管家的势力开始走下坡路。
管老爷抽的烟更频繁了,声音也不似先前那样洪亮:“小年,国民党终是要跨了。”管小年自是明白爷爷的意思,“爷爷,这是必然之势,收手吧。”“小年,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可是,你是我孙子,你也这么说?收手,我管政军戎马半生,拼死保住这些,谈何容易?”管老爷苦笑,“罢了,罢了。小年,今晚和爷爷一起吃顿饭,好吗?明天,你想去哪便去哪。”身边的人一怔:“爷,爷爷……”管老不语,闭上眼,想起孙子写的那四个字:飞鸟不飞。心中苦涩,小年,若不是为了保全你,爷爷也断不会将你绑在身边,做一只折翼的飞鸟。现如今,你也该自由了。
本就祖孙二人。
晚饭吃得很安静。偶尔,管老也会说些管小年幼时的趣事。管小年笑,却无法释怀的。这一顿之后,或许他们祖孙便是各自天涯。“小年,苏灿是个好姑娘。”管小年似乎没料到爷爷会说这个,有些羞涩。“小年,给爷爷写副字吧。爷爷记得你字写得很好。”“恩,那孙儿去书房准备。”说着,起身走向书房,却忽然听到身后“轰”地一声。管小年转身。有什么,迷了眼睛,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
(五)
管小年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你醒了?”身边有人问。
管小年扭头,一瞬间的呆滞。“苏,苏灿?”
“恩。”两年未见,你,还好么?苏灿动动唇,却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爷爷……”“管老爷已经,去了。炸药的威力很强,已经尽力了。”苏灿顿了顿,又说:“管老爷,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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