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行纪事(五十五)
我的手轻轻按着快门,两眼瞅着海面上一道渐渐隆起的巨浪,轰响着向岸边滚过来。浪头越滚越高,响声越来越大。我正准备抢拍一张水花飞溅海浪拍岸的照片,老唐走到我身后,拍一下我的肩膀,很兴奋地说:“那儿有咱们一
我的手轻轻按着快门,两眼瞅着海面上一道渐渐隆起的巨浪,轰响着向岸边滚过来。浪头越滚越高,响声越来越大。我正准备抢拍一张水花飞溅海浪拍岸的照片,老唐走到我身后,拍一下我的肩膀,很兴奋地说:“那儿有咱们一位河南老乡,你快过去认识一下。”我稍一松手,海浪扑上岸礁,满天的水花纷纷落下,再按快门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个老唐,怎么不迟不早给我介绍起老乡来了。我虽然心里悻悻的,有点扫兴,但也不能冷落了这个满腔热情的老朋友。
我们这些中国老人大都是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以后,奔儿女来澳大利亚探亲的,也有随儿女来定居的。从一个长期封闭的东方国度来到这个有浓厚英国遗风的西方国家,出门不认识路标,一句英语不会讲,人家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自己只会傻乎乎的微笑。儿女们各有各的事,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在家呆着,才来几天还可以,时间一久就想出去走走。远的地方不敢去,只能在附近的公园里转悠,或者到图书馆里去找中文报纸看。这些地方,有澳洲人也有中国人。中国人找中国人,互相一介绍,大家就认识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认识的中国人逐渐多起来,其中也有些人能认得一些英语词语,会一些日常会话,能够问个路,看懂一些旅游资料。几个自告奋勇的热心人就领着大家去远一点的地方看风景。同在异乡为异客,相逢何必曾相识。于是这个星期去海滩,下个星期上蓝山,凡是悉尼的好去处大家都想去看看。时间久了,每次出去都有一些新朋友加盟,也有一些老朋友离开悉尼回国。
我跟着老唐来到沙滩边上,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坐着一圈人,老唐指着一位头发苍白的女同胞说:“她就是咱们河南老乡。”
听老唐这样一说,她抬起了头,我也把目光转到她身上。她身材比较瘦小,穿着朴实不华,黄黄的面颊上有几处老年斑,饱经风霜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
我试探着问:“你也是河南人?”
“我不是河南人,可是在河南生活过20多年。”
“什么时候?”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
同龄人!我心里说。
“你是河南哪里人?”
“洛阳。”
“我当年就在洛阳工作呀。”
越说越近了,我们还真有点老乡的缘分呢。
接下来她就滔滔不绝地叙述起她在洛阳生活的经历来。她原籍是广东人,经她爷爷移民到泰国,到她已经是第三代华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响应政府号召回去建设新中国。那年她才16岁,在广州学习六个月,就被分配到洛阳一个工厂里去了。
她说:“刚到洛阳,修洛河大桥,我们就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传递钢材石料,浪头打过来,大家就手挽手紧紧靠在一起,顶着水浪。解放军战士站在第一排,共产党员站在第二排,我是共青团员,站在第三排。那时候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有劲头啦。后来参加民兵练武,部队上派去一位战士当教练,到打耙的时候,我心里嘣嘣跳着又激动又惊慌。那个教练真有意思,他放进去一颗子弹,让我瞄准。第一次打枪,我吓得手直发抖,脸上的汗也不觉流了下来,眼睛看着步枪前面的准星,直冒金花,就是不敢扣板击。他鼓励我说:“打吧,如果打不好不给你算成绩。”
我屏住呼吸,在他的一再催促下,两眼一闭,扣一下板击。谁知他放的是一颗教练弹,根本就不会响。我紧张的心情被这一逗,立刻放松了下来。接着他又拿出一颗子弹,让我看着放进枪膛里说:“沉住气,再试一次。”
我满以为他放的还是教练弹,心里一点也不惊慌,就按照射击要领,瞄准了前面的耙子,不慌不忙地扣动了板击。“乒”的一声巨响,枪托向后一震,把我给吓晕了,原来他把真子弹放进去了。他微笑着鼓励我说:“不错,不错,很勇敢的,再打两发。”
经过第一次真枪实弹的锻炼,接下来的两枪,我真的什么也不怕了。三发子弹打完,我还得了个优秀。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好像上了瘾,就缠着教练要子弹,还想再打几枪。教练说:“每人三颗子弹,一颗也不能多,这是纪律。”至今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看来当时你对那个教练印象还不错,想没想同他谈恋爱?”快嘴的老唐半开玩笑半追问似的,好像他手中掌握有什么把柄一样。
女同胞好不思索地说:“人家是军人,政治上审查很严,我是一个海外归桥,怎么有资格和人家谈恋爱呢?”
“海外归侨怎么了,他不就是个当兵的吗,凭你现在这身材,那时候一定很漂亮。他愿意你,你还不一定愿意他呢。”大家都七嘴八舌地乱说起来。
她笑笑,从遥远的记忆里清醒过来,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干什么。”
女同胞向一边挤挤,空出一个位置让我坐下。大家一面吃自带的午餐,一面海阔天空的闲谈。人一生中经过的磨难怎么也忘记不了,一有机会就想向别人倒倒憋在自己心里的苦水。女同胞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说着不想再提起那些旧事了,经不起大家三问两问,就向朋友们叙述起来。
刚回国那几年她也是很积极的,迫切要求进步。入了团,还想争取入党,可是她的华侨身份,使她的政治生命终结了。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以后,她被视为从海外派进中国的特务,惟一的证据,就是她母亲给她寄的一台美国产的缝纫机。那时候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缝纫机是她赖以生存的重要工具。每天下班以后,她都要不停地给孩子们缝补衣服。当时中国的棉布凭票供应,一个人一年才有8尺布,全国人民都过着新三年旧三年补补连连又三年的日子。她的孩子们穿衣服特别费,就像身上长有牙齿一样。那些补了又补的衣服就像老和尚穿的道袍,补订上面摞补订。有时候她也帮助孩子多的女工补衣服,她本来没有什么企图,就是一副好心肠,助人为乐嘛。得到过她帮助的女工总要有意无意地给她传名,说她心底善良,手艺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连她的缝纫机在全厂也妇孺皆知了,而且还是美国货。
“那决不是一台普通的缝纫机?说不定是一台发报机。对,肯定是发报机!”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有些人的政治嗅觉特别灵敏,于是她被揪出来了。
“敌人是最善于伪装的,表面上越善良,骨子里越反动。别以为她是在助人为乐,那是糖衣炮弹,吃下去是要爆炸的。”
“别看人长得很漂亮,毒蛇还会变成美女呢。”
越分析越上纲。
她爱人是厂里的一个技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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