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
婆曾对我说,于她而言,活着就是胜利。婆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日她自己也不记得了,所以我们大家通过商议,一致决定将婆的生辰定位1930年12月21日,12月21是爷的生日,婆说她想和爷
婆曾对我说,于她而言,活着就是胜利。
婆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日她自己也不记得了,所以我们大家通过商议,一致决定将婆的生辰定位1930年12月21日,12月21是爷的生日,婆说她想和爷一起过寿辰。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内容大相径庭,有的让人精彩美妙,像一场华丽的舞台剧,有的晦涩难懂,唱着一辈子的独角戏。而婆的这本书,平凡却又曲折,主题可以简单到用一个“活”字来概括,却怎么也道不尽其所蕴涵的情感,它让我学会了成长。
饥饿
如果说贫穷是砒霜,我们或许已经死了好多轮回。
婆的祖籍是河南温县,她开始跟着父母逃往大西北是从1941年开始的,那时候她十岁左右,已经可以帮助父母照顾两个弟弟了。这一大家子出发时是六个人,年迈的爷,父母以及婆和两个弟弟。
婆说,那个时候两个弟弟,一个还是离不开襁褓的婴儿,一个才三岁,因为从一生下来就遇到老家连年的灾害,庄稼颗粒无收,囤积的粮食尽管省吃俭用依旧常常食不果腹,所以二弟的身体异常孱弱,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所以在那次逃难中最先离开家人的是二弟。二弟走后,所有的人都走不出悲恸的情绪,最先崩溃的是爷,他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庭的累赘包袱,但是老人活了一辈子,也是一路熬过过大苦大难走过来的,他没有用极端的方式寻死觅活,他只是在挤上陇海线那列火车顶的时候,又跳下去,将一个没挤上去的年轻人推上车顶,然后大声的对婆他们喊:你们要活下去,柱,下辈子投个好胎。
从出逃到挤上车顶,他们的饼早就吃完了,囤积的树皮也没有多少了,一家四口坐在开往天堂陕西的火车上,不知道该是悲伤还是喜悦,他们只能静静的蜷缩在一起感受着腊月刺骨的寒风。婆说,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小弟已经很久都没有动静了,知道火车在陕西边界停下,大家都被赶下火车后,母亲才突然发现棉被中的小弟已经没了气息,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有人说饿死的,有人说裹得太严捂死的,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悲叹中,母亲突然直直的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有人瞥了眼母亲的尸体叹道真可惜都到了这里了,怎么就没坚持下来,然后匆匆离去,他要在这片新的土地上赶紧找到自己的落脚处。最后只剩下哭不出声的婆和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父亲,陇海线边,寒风料峭,还能依稀听见陕西口音的埋怨:都跑到陕西来了,陕西也成灾区了。
婆说她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爷家,是真的因为太久远了记不清楚,还是太过悲伤不想记起,婆从来不说,我们也没有问过。有些事当事人选择忘记,那就让它们随岁月的长河流逝吧,毕竟,人活着就得向前看。
后来,我听妈妈说,爷以前教育她时跟她讲过婆的故事,说当年婆的母亲突然间逝去后,父亲将母亲和儿子的尸体用棉被包裹着放在附近的山洞里,然后就背着已经饿到走不动路的婆来到附近的村子里,希望有人收留婆,当时爷已经二十一岁,还没有结婚,听说长安有很多河南难民卖子女,所以就来了,看到婆的时候特别心疼,就为她买了一碗面,父亲看到这个年青人的善良,便希望爷能收留婆,他自己带着孩子只能是死路一条,但爷找的是媳妇,婆的年纪太小,最终爷还是没能抵住婆的父亲的哀求,带了婆回家,当时婆的父亲答应婆只要自己日子能过得好一点点就会去接她回到他身边,但这却成了婆一生的等待。后来听说,有人在陇海线不远的一处山洞发现两具成人尸体和一具婴儿的尸体。
饥饿如豺狼,在灾难里面,死是解脱,而活着或许才是勇敢。
爱
当人不得不现实的活着时,爱情将是永远摘不到的星辰。
爷当年带着两个大洋想去买个媳妇回来,最后却用了一个大洋(爷硬是塞了一个大洋给婆的父亲)带回来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不能洞房花烛,还不能生儿育女,爷的父亲当然特别生气,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殷切的希望儿子可以带回一个不会让他等太久就能抱到孙子的儿媳妇,显然这次儿子让他失望了,虽然同村的也有很多都是带的小姑娘回来,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已经领了个孩子回来养,本来已经家徒四壁了,再也养不起第二个外人了。就这样,婆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了在爷家的生活,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埋头苦干,努力的让自己长大,直到谁都不需要。
岁月无声,北方庄稼人的时间概念完全呈现在小麦和玉米这两种主要农作物的播种和收获上面,婆不知道她收了多少次小麦,砍了多少轮玉米杆,总之,突然有一天,爷说父亲让他们俩以后都睡一个房间,婆知道这个日子迟早要来到,从她见红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爷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个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就该涌泉相报。
然后婆和爷有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出生那年是1949年,那一年新中国成立了,所以他们给孩子起名于新国,那一年大家似乎都很幸福,婆也不例外,她在认真的感受平淡日子所带来的安慰和喜悦。
1949年,婆二十出头吧,虽已为人母,却依旧亭亭玉立。那时候,没受过教育的婆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只知道看到村里复员归来的刘闯会脸红心跳,村里有些二流子看到,就总是会埋汰婆,说她喜欢刘闯。有时候,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会在人们口耳相传中变成事实,这些话语就好像一条线,将两个并不相关的人紧紧的系在一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太过冗长,爱情的开始大抵雷同,流言、暧昧(或暧昧、流言)、爱情,然后是千万种结局。当刘闯发现自己也喜欢婆时,一时不知所措,因为婆已嫁做人妇,他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而当婆再三逼问自己的结果都是喜欢上刘闯时,她人生第一次崩溃了。父母亲人接连离开她时,她没有倒下,可是现在她真的承受不住了,她觉得生活太过滑稽,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她激情澎湃的生活,为什么又让她在刚刚营造出幸福稳定的家庭时感受爱情的炙热。既然注定要失去,为什么给予?
爷当时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曾让我深深震撼。爷知道婆这辈子太辛苦了,失去了太多,和自己年龄差距又大,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一直恭顺贤良,只是为了报恩,他心疼这个女人,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她又一次失去心中所爱之人,所以爷当时告诉婆,只要她能幸福,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
婆说,你爷对我很好,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版权声明:本文由zhaosf123官方传奇发布网原创或收集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