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其实不年轻了，已经而立之年，因为他个儿长得矮，只有一米五高，头大身子短，腿短，胳膊也短，光个儿矮也罢了，还患有小儿麻痹症，走路需要拄拐。身有残疾，不能下地干活儿，文化也不高，只有高小文凭。他家在大山里，幸好村里有小学，高小毕业，因为行动不便，无法到乡中学上学。从村里到乡中学，要走二十多里的山路，还要过一道河。
小马修鞋店生意不错，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元，从他进城开修鞋店，供妹妹上高中、大学，现在妹妹已经工作，结婚了，把家安在城里。他就住在妹妹家，因为他行动不便，妹妹买得是一楼。妹妹原本不想让他再干这活儿，他闲不住，多少挣几个，也能贴补爷爷奶奶，过得好一些。
说起来，小马的命是真苦，他十六岁那年，在城里打工的父亲回家过年，坐得是本村一个光棍汉开得一辆快报废的破中巴，大雪天，从山上翻到沟里，车上坐的乘客和司机，都摔死了。这个光棍汉的车没买保险，也无照违章经营，他家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二孔破窑洞，没钱赔偿。
父亲死了，三十多岁的母亲守不住，改嫁到山外了，把他和妹妹扔给六十多岁的爷爷奶奶。
小马虽然残疾，脑子还是非常聪明的，父亲死了母亲嫁人了，一家人怎么生活？他一个在城里读书的同学给他出了个主意，进城擦皮鞋。这活儿不需要多少投资，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一学就会。同学给他出这主意，也是根据小马的实际情况，除了这个，他还能干什么？
小马刚进城擦皮鞋那时候，白天在马路旁边擦皮鞋，夏、春、秋晚上就睡在立交桥下边，饿了买二只馒头吃。每月把挣得钱托人捎回家去给爷爷。冬天立交桥下太冷，只好回家，让爷爷上山割了树条子，他编大筐和土篮子，交到供销社，一个月也能挣不少钱。
擦了二年皮鞋，小马跟在他的摊儿边修鞋的一个匠人学会修鞋，便买了工具，摆摊修起鞋来。修鞋比擦皮鞋挣钱多些，攒下几个钱，就租了一间小门面，开起修鞋店，也有了住处，冬天在小店里生个小火炉。妹妹考上高中，花销多了，小马能省就省，面摊上的拉面也舍不得吃，总是吃馒头就咸菜，喝碗开水就打发一顿。妹妹很争气，学习成绩很好，高中毕业又考上大学。妹妹考上大学，因为家里经济困难，不想去上大学了，想外出打工。小马劝妹妹不要这样想，爷爷奶奶身子硬朗，自己养活自己没问题，我修鞋每天能挣三、四十元，供你上大学没问题。你有了大学文凭，找工作也容易。咱家经济是困难，但也没到揭不锅的地步呀。我的腿虽然不好，但是一双手很健全，这活儿很适合我干，再说人家身体没毛病的人干这个的也不少啊。靠劳动挣钱，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有什么高低贵贱？总比伸手要饭要钱好吧？
小马每月给妹妹寄三百元，时常打电话叮咛妹妹要吃好，不要在嘴上省钱，也买几件好衣服穿，别让人看不起，我每月挣钱不少，能供得起你。那时候物价低，人们挣得也少，三百元足够了。不像现在物价飞涨，钱越来越毛，钱存在银行里不断缩水。
小马妹妹大学毕业那时候，大学生国家还包分配，妹妹分配到市里一家中学当教师。

市残联把小马树为残疾人自主创业标兵，并给他分配了一套廉租房，虽然面积不大，只有四十几个平方，但厨房、卫生间都有，小马把爷爷奶奶从山里接了出来。爷爷奶奶七十多岁了，每月可以领一百二十元的养老金，山里的地流转给种粮大户，一年也能收入几千元。日子好过了，妹妹张罗给他娶个媳妇儿，小马道：“妹妹别张罗了，我这样儿的人娶什么媳妇儿？正常健康的人肯定不会嫁给我，娶个残疾人，我照顾她还是她照顾我？多口人就多个负担，如果生了孩子，更是麻烦，这样一个家庭，也容易让孩子产生自卑感，造成心理不健康。再说现在养一个孩子成本多高？不能给孩子一个优越的生长环境，还不如不生。”妹妹想想也是。
妹妹常来哥哥家，帮他打扫屋子，拆洗被褥床单，洗洗衣服。爷爷说，你工作忙，不用常来，我和你奶奶身体还好，这些活儿都能干。
妹妹给哥哥买了辆残疾人机动车，小马到店里去，不用拄着拐艰难地走了。妹妹又给哥哥买了台电脑，小马学会了使用，上网，申请了一个QQ，每天也上网和网友聊聊天，交上了几个网友，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除了和网友聊天，小马也看新闻，进文学网站看看网络小说、新诗、杂文、散文之类。并试着创作散文，他最爱读散文。
有个女网友，昵称快乐小天使，每天晚上和小马聊天。她说她也是残疾人，不过手脚身体健全，耳聪目明，就是个儿太矮，只有一米二高，是个小矮人，从小儿患上侏儒症，爸妈抱着她到处寻医，吃了多少药也没长高。她高中毕业，读了四年民办医学院，现在已经考取药济师证书，开了家药店。今年二十八岁了，最烦恼的是无法像人家发育正常的女孩子一样谈恋爱，男孩子们都嫌她个儿太低。其实我身材还是挺匀称的，长得也清秀。小马安慰她说，你会找到对象的，我们身残志不残。你可以上电视征婚节目，在全国海选啊。北京不是有一家公司，员工都是侏儒病患者，表演皮影吗？我在电视上看过那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还参加星光大道节目呢。快乐小天使说，她也看过那个女孩子表演的节目，不过，她虽然也爱唱歌，没那个女孩子唱得好。小马哥，你愿意娶我吗？小马回答说，我很想娶你，也渴望爱情，但是不能娶你，我是小儿麻痹患者，行动不便。而且我收入也不高，一个月只能挣一千多元，不能给你小康生活，住得是政府照顾的廉租房，我还有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都七十多岁了，他们每人每月只有六十元的养老金，比较而言，我们家的生活还是比较贫困的。也许有一天，会有男孩子向你求婚的。快乐小天使，勇敢地报名征婚节目吧，爱情会向你招手，月老儿和红娘，会把红绳拴在你和某个男孩子手上，你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是啊，小马也像所有的人一样，渴望爱情，希望有个女人陪伴他生活，建立一个家庭，但他也很明白，以自己的条件，这是奢望，他能给女人什么呢？让她和自己一样生活在贫困中？她完全可以嫁个正常的人，过正常的生活，得到老公的宠爱。
妹妹给小马钱，小马不要，他和爷爷奶奶虽然不富裕，但能温饱，有粗茶淡饭吃，有屋住，自个儿能养活自己就挺好的。修鞋这工作在某些人眼里是低贱，但他不认为自己在人格上低贱，自食其力，总比在大街上向人伸手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