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草

无根草

裂兆小说2025-03-22 14:48:47
光秃秃的树干捅破了北国的黄昏向黑暗里刺去。一痕窄窄的月影模模糊糊地悬在魑魅样黑黢黢的房顶上,像半眯着的醉眼,斜睨着一条条歪歪斜斜的小巷子两侧黑寂墩实的房子。十几年了,吴依还是第一次回老家。踩着软绵绵的
光秃秃的树干捅破了北国的黄昏向黑暗里刺去。一痕窄窄的月影模模糊糊地悬在魑魅样黑黢黢的房顶上,像半眯着的醉眼,斜睨着一条条歪歪斜斜的小巷子两侧黑寂墩实的房子。
十几年了,吴依还是第一次回老家。踩着软绵绵的秋稻草杆儿,她的脚时不时地一阵儿刺痒。平跟浅口的运动鞋深深地陷进杂乱堆积的草团里,洁白的棉袜上便沾满了尖细琐碎的草末子。笨重的行李箱轮子完全瘫痪了,竟像车辆抛锚一般,索性不走路了。无奈,她用手背略略渗一下额上的汗,双手拖起箱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迤逦着向村子另一头走去。路旁都是紧闭的朱漆铁门,里面不时传出高高低低的狗吠。她感觉脸上火烧一般,不想回家探亲反而有做贼的感觉。最末的一户便是大娘家了,一处孤零零的小院独立在村子末尾,像是被村庄遗弃的孤儿。吴依望望房子,然后低下头看看箱子,嘴角微微一搐,于是一抹突如其来的笑容便从那瘦瘦的下颚慢慢吊上脸来。
她的脸是苍白瘦长的,一袭深黑的风衣款款罩着挺拔轻佻的身体,海藻样的长发飘飘忽忽,映着一波波寒风冻结的灰白的月光。大娘开了门,远远地从门口看过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鬼魅样的黑影子,在零下十几度的北风里漂着。
"你有啥事?"大娘的声音在风里打着寒战,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却是十几年不曾更改的熟悉。
“大娘,是我。”吴依幽幽地答道。
你是平子兄弟家的依依么?她一步步移近,一边不忘拧亮手电筒的光。那道光便突然水样泼过来似的,结结实实把人泼个透湿。吴依在强光中迷起双眼,苍白瘦削的面颊热辣辣地冷汗直淌。
“家里来吧,别站着。”铁门随即关闭,吴依便跟着来到堂屋客厅里。迎面的墙上稻米成袋地堆着,稻米前面是废弃已久的杨木八仙桌子,已经结了厚厚的尘灰和纵横的蛛网。桌子上端端正正搁着一只纸箱子,里面睡着两只萎缩干枯的苹果。
“去里间睡吧,天不早了。我等等你大爷,他还在地里拾掇着扎棚的竹竿子。没曾想你会回来,被子也没晒。先凑合一夜吧。”
大娘出去了,门吱呀一声给带了过去。关门的刹那,她一眼瞥见了大娘灰白斑杂的头发。才四十几岁的人,看着就见老了。想必农人的岁月多是餐风饮露的,于是便增多了风刀霜剑的刻痕,因而衰老得快。
吴依一个人被安置在墙上种满蜘蛛网和灰尘的里间。
床是上世纪70年代农村自家打制的木床。四根柱子在四角订起床架,中间横着嵌进几根柱子,算是床体,床两头都沿水平方向与床体平行着在床架两根朝上的柱子之间嵌进一根细一些的木柱,防止小孩子晚上睡觉掉下来。床架上面厚厚地铺了两层草苫子,倒也看着简易舒软。草苫子上面就是竹席和褥子,僵硬干冷的褥子也是又厚又大,益发显得大而无当。被子是沉沉的,压在人身上铅一般,翻身十分困难。被子也是僵硬的,大概是村人觉着厚实吃重的被子,盖着才踏实。
一个废弃的童车上堆满小儿的尿片和旧衣服。吴依深深地把头埋进僵硬的被子,也还是觉着鼻翼旁有尿片的味道。她偶尔伸出头透口气,竟意外的发现了自己读小学时候的浅绿帆布书包,它端端正正地躺在撤了穿衣镜的旧式衣橱里,装满针头线脑。她的眼睛湿润了,却不是因为忆起了儿时大娘的收养之情,而是为了这屋子十年前的热闹温暖与今天的枯寂冷清的鲜明对照。
儿时这屋子里的日子是温暖迟慢的,像老棉鞋的粉红里子满满的盛着阳光。那时侯大娘经常倚在门框上,手里永远是纳不完的鞋底与绣不完的鞋帮。每每年二十八、二十九,大娘总是拿出一双双的绣花棉鞋来给打工归来的大伯和玩疯了的堂哥、堂弟、堂妹和吴依穿。又做了各式各样的馒头包子热腾腾地给拖着鼻涕口水的孩子们吃,那无可替代的筋道醇香常常使客居求学的吴依从梦中砸吧着嘴醒来。
十几年的功夫,堂哥的儿子已经会叫奶奶了,大娘的手里再也没有鞋底鞋帮了,而是换了瓜菜种子和授粉袋了。村人不再种小麦了,田野里风风火火地生长起白色瓜菜大棚。原本清闲无事的冬季也因此繁忙不堪,吃年夜饭时村人们还得关心着种子的发芽率。大娘不再做那筋道醇香的馒头包子了,村里不再有吱吱拉拉炸丸子和各式酥油果子的声音了。一向为村人重视的年,再也没有昔时熙熙攘攘的繁华热闹了。
第二日清晨,家中早已无人。吴依起床后只见厨房里似乎有烟,便猜着是大娘为她留的早饭。满满一碗浓稠的绿豆米饭,旁边是家中自制的胡萝卜咸菜和豆瓣酱。吴依于是向田间走来,天气刚刚转暖,雪融化得不少,不多时便沾了满脚的泥。
大娘远远地招手让她止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于是站住了,岔道口处往来的村人似乎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都用了奇怪诧异羡慕的神气看她。脚上鞋上沾满泥巴的汉子和粗悍强壮的妇人一个个奔向田野,一边用手遮了眼远远望着这奇异的女孩子。大娘的车子捎走了她,把那些异样的目光一径丢在身后。
村里难得见一个姑娘,在这样离年关稍嫌远点儿的时候。整个村子除了寥寥几个上学的,其余大部分的年轻孩子便出去打工了,只有老人,儿童和结了婚的夫妻守着村子。大娘微笑着,皱纹深深地咬进饱经风霜的脸,更有几丝头巾没有包住的灰白头发恰到好处地填充了去,使得整张脸看起来还是完整的。
下午去看嫂子和小侄。嫂子是一圆圆滚滚却也乖巧的小女人,和吴依同年。一张脸像是秋天高远天幕里的小月亮,五官紧凑地挤在一起,却也把一张小脸显得阔大起来。她平素只穿一件自做的粗布无领红色棉袄,常常一手泥巴未及洗净就得抱起年仅一岁的儿子喂奶。堂哥和大伯一样,每天盘桓在瓜菜棚里,和那些傻里傻气却也水灵水灵的菜蔬瓜果们一起成长。他清晨从家里出去,直到嫂子和小侄睡熟许久才哼着小调叼着烟开门回家。嫂子不喜他一身烟味儿钻被窝,他便作势拿烟头挫向嫂子小臂,于是小夫妻俩闹着笑笑便捻灯入睡。看看吮着指头入睡的小小儿子,堂哥总是嘿然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嫂子总是象征性地一拳打来,一边笑骂一句“睡觉吧,明早你还得给你儿子干活去呢!”堂哥此时总是咕哝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便鼾声四起。
听着嫂子讲这些的时候,吴依觉着她的语言是温暖的,带着丝丝甜甜的叹息。此刻在她看来,学生们所谓精神恋爱还不若堂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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