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袍，玉簪挽发，青丝如瀑，面容清秀，婉转娥眉延伸至鬓角，十指轻抚琴弦，可能只有他自己愿意在这荒山野岭这般陶醉地欣赏那悠扬琴声。
难得有樵夫肯停下来听听他弹琴，一曲终了，他才会令小童给樵夫沏茶，与樵夫攀谈。
“多谢阁下为此曲驻足，请饮茶。”
砍樵人端起小童手中茶杯一饮而尽，“乡野之人哪懂得这些，我不过累了，这就这么一处歇脚的地儿，我不来这儿上哪儿去？对了，还得多谢公子的茶呢！”
那人含笑接过小童递上的茶水，道：“望切莫嫌在下的茶粗。”
“怎会！我哪懂得什么好坏，只要能解渴便是好的。”砍樵人顿了顿，“我虽懂不得音律，但也听得出公子琴音好是哀伤，似在因等人又久等不到有些失望吧？”
那人轻笑一声，他的确在等人，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人，这五年来，他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来此，弹奏此曲，只为与她再见。
五年前的越山亭常有一只兔精歇脚，她叫落英，只因她是在暮春之时，百花凋谢，落英缤纷的艳阳天里化成人形的。当时莫寻从京城回乡正好路过，童子煮茶，他便抚琴，就着暮春万物凋零之色，便想起自己离京的原因－－－－－－他被妖物重创，法术尽失，命不久矣，再不能担任国师一职，倒不如四处游历一番，再回到家乡，免做异客游魂。
于是便有了这曲《落英》。
“曲子虽好，但是哀愁之气太重，我不喜欢。”那女子一身白衣，痴痴地趴在石阶上，意犹未尽。
莫寻一惊，这女子何时来的，他竟不曾发觉。正要责备小童，扭过头去却见那小童倚着石凳睡得正酣。
他虽没了法术，但多年的除妖经验告诉他，这个女子－－－－－－是妖！
“姑娘也来歇脚？”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那女子不予理会，或者是不想回答，她故意的！
莫寻轻笑一声，答道：“还没有名字，嗯……此时正值暮春，此地又是这般地称时节，落花满地，不如就叫《落英》吧，姑娘意下如何？”
女子身子一颤，无辜地抬起眼睑，怔怔地盯着莫寻。
莫寻被她盯地脸颊一红，“姑娘何故看我？”
“你凭什么拿我的名字给你的曲子作名！”落英不依不饶，她刚成人身，哪里懂得人类世界的所谓巧合，又何曾想过人家与她初次见面，怎会晓得她的名字？
莫寻暗笑：看来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妖，竟不如凡间女子那般扭捏。
莫寻唤醒小童，吩咐他与落英看茶。
“姑娘既不喜欢《落英》，那在下便为姑娘重奏一曲吧。”不等落英回答，他已准备再弹一曲。手指将将触及琴弦，便心念一转，落英久居山中，并无邪念，更不曾害人，他何必要赶尽杀绝呢？莫寻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手指轻轻一转，将除妖法器推入袖中，转而轻抚琴弦，一曲《长欢》听得落英手中胡萝卜都忘了啃。
“谢谢你，我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落英趴在桌子上，仔细端详那把古琴。
“姑娘可愿意原谅在下无意之间以姑娘闺名作曲名了？”莫寻甚是喜欢这小兔子娇嗔的模样，没有凡间女子的做作和心机，其实有时候妖怪比凡人善良，他此时才明白，自己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难怪那日行刺的妖孽口口声声说是来寻仇的。
“勉强原谅你了吧。”落英并不看他，只低头胡乱拨弄琴弦，发出阵阵刺耳破音。
“何为勉强原谅？”
“就是还有点生气嘛！”落英怒道，“看你长得挺好，怎么这么笨呐？”
“哈哈哈哈……”莫寻大笑不止，良久，小童递上茶来，才把这笑止住，“在下的确是笨，竟猜不出姑娘意思。”
落英一脸疑惑，这人不仅笨，怎么还有点……姐姐说这叫啥来着？想不起来了！“有什么好笑的？”落英喃喃道。
莫寻脸上笑意未尽，“那敢问姑娘如何才肯彻底原谅在下？”
“嗯…”落英似在思量，“你在这里住上三日，每日都为我弹奏，我便原谅你！”落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明知人家有些为难，“也不算太难吧。”
“自然。”莫寻只得应下。
三天，对于他这个时日不多的人来说是何等漫长，他还是静下心来为落英弹了三天古琴。第一日，他弹相识；第二日，他弹相知；第三日，他弹相离。
“唉！”三支曲子皆已弹完，她却重重叹了口气，“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不喜欢今天的曲子。”落英怏怏道。
“为何？”
“今天的曲子让我感觉再也见不到你了……咦，今天不是第三天了吗？难道你要离开越山吗？”落英直直盯着他，期待着莫寻否认，又似乎有些害怕，怕他回答她“是”。
“是。”莫寻回答得肯定。落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莫寻带着童子，背起他从不离身的琴准备走了，落英早早地等在越山亭送他。落英仔细看过他，他本是习武修仙之人，而且造诣不浅，不知是中了哪位前辈的妖术落得今日下场。虽说他已法术尽失，但凭他的武功和他身上的法器，就足以杀了她，他却没有。
“为何没有杀我？”
莫寻离去的背影顿了顿，摇头笑笑便继续往前。
“你活不长了，我可以救你。”落英喊道。她曾经误食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仙草。
“你怎么救我？”
“修魂草。”
莫寻眼前一亮，止住了离去的脚步。“真的？”
落英从袖中取出一颗珠子，“呐，这就是修魂草变的。”
莫寻认得，这是妖的内丹，修魂草已融入她的内丹。“我不能要，这可是你的内丹，你给了我你便会变回原形……”
“唔……”莫寻十分震惊，她居然趁他说话，捏着他的下巴，直接把内丹塞进他嘴里。旁边小童也看得目瞪口呆：唉，堂堂国师，失了仙术竟然给小兔精欺负！
落英拍拍手，轻快笑道：“你放心，我那儿还有一株仙草呢，等会儿我回去吃下很快便可以修出一颗内丹的。”
“你呢，也不必谢我，明年这个时候再来越山亭弹琴给我听就行了，我在这儿等你哈！”
落英见他没反应，便推他道：“快走吧，快走吧，你不是急着回家吗？”
……
……
莫寻的身影远去，她才显得有些支撑不住，渐渐变回一只小兔模样，往越山亭望了望。
她哪有那么多仙草，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那么想救他。
砍樵人听完了故事，再要了一杯茶，为莫寻叹息两声，担起柴樵，唱着山歌去了。
半晌，他抱起石阶上的一只兔子，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