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出母校大门时，雷笑放慢了步子，好让拖着的行李箱更平衡地翻过人行侧门的减速道。扬起头时，目光和学妹刘浏撞到一处，她身边不远不近走着一个眼镜男生：
“我打算去你的老家对山歌招亲。”
“先过了我这关。”刘浏轻描淡写地亮出一个PK的POSS。
“小三妹，我挑战你身边这位衰哥。”
“他是咱老乡，也毕业了。书呆子一个，刚一起喝了饯行酒。”刘浏轻轻拍打一下眼镜男生的手臂，“哥哥，bye－bye!安定下来就Q我，我送送这位大叔。”
眼镜男生笑起来并不腼腆，看上去确有一副老乡行头。

☆2
“我真有大叔的万种风情吗？”雷笑嘴里还含着奶茶吸管，舌头拨弄着大黑珍珠含糊地问。
刘浏眺望着马路右边的白桦林，吸了一口柠檬水，“你自己也吃不准的事，算不算真的？”雷笑最反对人工柠檬因子的水溶饮料，没半点真实的柠檬滋味，
“我吃不准的事多了。”
“我同意你追我，这事可以确定，试试？”刘浏这次笑得很荒唐，像高中女生那样没边没际。
“我不确定结果怎样，我很邋遢的。”
“彼此彼此。”
“你厨艺还行吧，我会煮米饭。在家里吃可以省钱。”
“俗！庸俗、平凡的艺术FANS！”
“那我们的房子里还是不设厨房了。”
“没说要和你一起做房奴的，你不是打算入赘山寨吗？”
“怎么也不能说成‘山寨’，是山歌女王的乡村别墅。”
“都一样。找个宽敞处，我先帮你吊吊嗓子。”

☆3
雷笑的嗓子没有“嘶哑”那么让人觉得真诚，也缺少清脆感，干涩而迟疑，只是在抑扬顿挫间感觉有一份投入。
“我顶你！难说刘三姐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刘浏用失望的眼神端详着雷笑。
“谢谢！”雷笑摸着胡子笑道，“其实，小三妹，你的嗓子很悠扬。可惜选择了画笔。”
“没关系，我边写生边哼哼。”
“我可以近一点欣赏吗？”
“没关系，我刚勾完轮廓，你完全可以到我的位置上来，接着往下画。”雷笑想换回自己的笔和画盘，被刘浏阻止了，“我的笔上还有我的手温和余香呢，让你更亲近一些。”
“我有那么暧昧吗？”雷笑很喜欢刘浏构思中的灵气，而且在构图上和自己的观念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默契。“我这样是不是有贾宝玉偷吃女生胭脂的悬疑？”
“偶喜欢！”

☆4
“没想到你最后一次的续作这么萌！”
“小三妹，我纠正你两个错误：这不是最后一次，而是我们爱情旅途的第一次合作，不叫续作，叫合作。”
“我们之间有爱情吗？看来你连女生的香水也偷吃了。”
“我猜想过，你暗恋我。”
“彼此彼此。我也纠正你一个错误，我没有暗恋你。你还有一个错误，我们在公开恋爱试验，不存在暗恋一说。”
“亲爱的！‘萌’是什么东东？”
“没有人允许你这么称呼的。”
“我提前试验试验，怕以后改不了口，让人误以为你真的是小三。”
“小三多好啊，不做老婆不做妈，还有人宠着。”
“你说的是喵星人？！”
“是啦！腻死你，亲爱的。”
“可以亲一下吗？亲爱的！”
“不可以！你们人类尽吃龌龊东西，一个吻会让我染上绝症的。”刘浏闪到一边，用山歌调子吼起来“我是萌萌的喵星人，不生人病，不吃药来……不打针！”

☆5
立在花桥的西桥头，雷笑和刘浏的影子瘦瘦地伸到桥面中央。雷笑揣摩着是不是可以将七星岩前的小东江画得宽阔一些，不经意发现刘浏和自己的影子一再被电瓶车或送货小车辗轧过去，所以干脆忽略了这座桥，画成一江烟水与山影连绵。
“有你这样任意虚构景物的吗？”
“这才是艺术。我对生活的感知也渗透进去了。”
“你一个人的感知和大众的意识往往毫不相干。都是印象派造的孽，饿死了多少画家。”
“我也快饿死了，成天啃馒头喝凉水。”
“你就当作是天降大任于斯人吧。谁让你不接墙画广告的活？”
“小三妹，你家在哪条街？我们去你家混吃混住吧？”
“我家在玉林，远着呢。天才画家拉斐尔在梵蒂冈也是满墙满壁的作画，学学吧！大叔。”
“又生份了。”写生卖画的生活让雷笑也说不出“亲爱的”三个字了，“三儿，那是宫庭壁画，高雅着呢。”
“笑笑，我们今天觉得高雅的东西，在当时也是大众化的，拉斐尔就生活在宗教大众里。”
“你是说，媚俗的广告面对的大众在将来会和教徒一样有神性？”
“长进了！大众就是暂住人间的神。”
“Okay！我觉悟了。卖糕的士！”

☆6
因为画风率性，用广西人的话说，跑调了。所以楼盘墙画酬金被克扣了四千元。不过，掂掂手中的一万一千元钱，毕竟是雷笑自己和刘浏赚到的第一桶金，所以，雷笑表面上和广告商的争执，依然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我们有钱了！我要大吃大喝一顿。就吃啤酒鱼，亲爱的！”
“俗！真俗！有钱才是‘亲爱的’？！”
“我就是一个俗女生，大凡大俗的美少女。”
“令人景仰的审美意识。”
其实雷笑早已接受了刘浏的这种姿态，所以在广告画上大胆尝试不协调的整体构成：有意夸张了红男绿女的诧异感，冲破水蓝、孤形的山水背景的宁静，达到一种非常抢眼的广告效果。
“亲爱的！下个假期在芦笛岩下等我，一起画庸俗画。”
“我一定背叛你，到另一处LI江去，重新浪漫、高雅起来。”
“我这就折断你假天使的翅膀，让你趴着上高原、爬雪山！”

冀星霖
二〇一三年九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