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的天，阴沉沉的，风冷，如刀，万木萧疏，整个扬州城一片凄惶、残破。
远近几十家被焚毁的酒肆店铺正噼噼啪啪地燃烧着，民宅早已十室九空，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惨遭金兵杀戮的百姓尸首，扯烂的丝绸布匹扔得到处都是，偶尔可以看见遗弃的砍得卷刃的钢刀，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与焦臭味，只有幸存的婴孩的啼哭和将死未死的人的呻吟，让你知道这是人间，不是地狱。
转瞬，杀声又起。须臾，一切都归于平静。顷刻，又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城中又是一片聒噪。原因是，金军攻占扬州的主将萧崎被杀，攻城火器霹雳炮被毁，而且连制造图谱也被劫了。

二
干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剑侠时俊。
这是南宋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十月，金主完颜亮兴兵六十万，兵分三路进犯宋境，其主力则在江淮。怎奈南宋文恬武嬉，君昏臣贪，一触即溃，不堪一击，以致金兵兵锋所指，势如破竹，扬州沦陷，黎民百姓横尸二十余里。
时俊本是到扬州城仙剑山庄拜望师父韩士英、师妹韩仙灵父女的，不期山庄已被萧崎的汉奸部下用霹雳炮击毁后焚为灰烬，二人均不知所终。恰遇宋军游击校尉、师弟韩湘南潜入扬州刺探军情，得知同乡好友虞允文正督军采石矶抵御金兵，金军火器霹雳炮对我威胁极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刺杀萧崎、毁掉霹雳炮、夺取制造图谱后，与韩师弟一道投采石矶宋军大营，雪耻报国。

三
看着这些金狗笔挺挺地倒下，时俊从容地拭去剑刃上的鲜血，露出轻蔑的微笑，揣好图谱，提气纵身朝城西五里枫树林奔去。
眼看就要出城了，忽然感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利器破空声，正朝后背“大椎”、“肺俞”、“心俞”三穴射来，皆是人体致命大穴，遂侧身躲过，三枚毒菱擦着右侧袖袍飞了过去，击在十余丈外的城墙青石上，闪出一团火光，旋即又弹回直朝面颈部“地仓”、“人迎”、“缺盆”三穴扑了过来，时俊飞速后仰，三枚暗器贴着鼻尖直直射入二十丈开外的树背。“好厉害的暗器！好熟悉的手法！”时俊暗忖道。
“好小子，竟能躲过道爷的‘追魂菱’！”
身后传来一声冷喝，转身一看，一位瘦高的道士领着四五十个金兵围了上来。
“能躲过道爷这三枚‘追魂菱’的，世间绝对超不出五人，报上名来，道爷不杀无名鼠辈！”
“这么阴毒的暗器，不料竟出自一个出家人之手。姑苏城浮云观玉虚真人与阁下是何关系？”
“那是道爷的师兄，怎么了？道爷问你，你倒将了道爷一军！”
“那么你是清虚子了？！”时俊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以前的招牌，道爷现在是大金国扬州安抚使，你大闹扬州，杀我将帅，毁我重炮，犯的是死罪！”
“少废话！玉虚真人呢？”
“那牛鼻子不识时务，萧大帅几次遣人请他都不肯出山，公然与大金为敌，被道爷宰了，然后放了一把火。行善济世、超凡脱俗管个屁用，太清苦了，哪有黄金美女、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来得痛快，嘿嘿！”
“仙剑山庄也是你毁的？”
“不错，庄主韩士英跟他是一路货色，被道爷毒死后指挥大金勇士用霹雳炮轰塌山庄后灭门了，只可惜他的姑娘韩仙灵，那么漂亮，那么丰满，那么白嫩，那么水灵，还没消受到道爷胯下之物的滋味就自杀了。可惜啊，可惜啊，不过道爷还是趁她体温尚存时奸尸了！那滋味，哈哈。”
“今日，你非死不可！”时俊两眼喷火。
“笑话！出此狂言，你到底是谁？一个快死的人，是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的，不过你行将做鬼了，知道了也无所谓。”
“师叔，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时俊啊。”他的心，在滴血。
“啊……”
“二十年前，我拜玉虚真人为师，你还经常给我讲解内功心法，告诉我虚怀若谷、行善济世，现今我已学成，而你却耐不住寂寞清苦，成了地地道道的汉奸走狗，败坏师门。人的尊严、原则和品质，在黄金美女、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面前，难道真的那么苍白无力？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你还有脸穿道袍！”
“十年前你不是被金兵逮捕杀了吗？”
“半道上我逃跑了，先后拜韩庄主和云台山枯木大师为师学剑。”
“近来江湖上盛传的专刺金兵大将的“夺命剑客”，就是你？！”清虚道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错，”时俊冷冷答道：“告诉你一件事，你会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人？”
“说！”
“被你奸淫的韩仙灵，本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清虚道人音声发颤。
“当年你与韩夫人相恋，是迫于家族压力才分手的，而她嫁于韩庄主时，已怀了你的骨肉，这就是韩仙灵，这是韩庄主的好友、韩夫人的亲弟弟、我的恩师枯木大师亲口告诉我的。你的俗名叫欧阳仙凌，现在，你该明白韩夫人为何给她的女儿取名韩仙灵了吧！”
“天哪！”
“使出你的看家本领！我们来个了断。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时俊刷地拔出长剑，劲风扫过，剑锋铮铮作响。
一阵刀光剑影过后，扬州城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被大火染红的夜空中，浮动着令人窒息的血腥。

四
扬州城西，枫树林。时俊一身血污，踉踉跄跄地仗剑奔来。
“师兄，你可回来了，图谱拿到了吗？啊，你怎么了？”韩湘南赶忙迎了上来。
时俊点了点头：“没事，还能挺住！”
话刚说完，只感到胸口闷闷的、火辣辣地疼，一张嘴，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时俊捂着胸口，气息微喘，指了指马鞍上的包袱：“师弟，把包裹中的疗伤药取来。”
韩湘南应声到了马鞍前，转过身时，取来的不是疗伤药，而是一柄锋利的青蛇剑，剑尖距时俊的喉部仅有四寸。
“师兄，对不住了！”
“这是为什么？”
“黄金美女、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没有哪个男人不向往的。告诉你吧，你为人处世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执着，太老实，太迂腐，还相信什么报效国家，什么浩然正气，岳飞很忠心，结果怎样？玉虚真人、韩士英很正派，结果怎样？金人的入侵，对我来说恰好是升官发财的机会，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只要我给他们图谱，一样会得到高官厚禄，你在我身边不是很碍事吗？”
“无耻！照你的说法，有奶便是娘！”
“哈哈，我的可爱的师兄，我们已经分别五年了，五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