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师之死
一九六六年的暑假过后,在我刚刚升入小学四年级的第一学期,诺大的中国乱套了,我们那个只有四个班的小学校里一切正常的教学秩序也都乱套了……昔日里那些蔼善的人们一夜之间便凶残暴虐了起来,绸缪质朴和睦相处的乡
一九六六年的暑假过后,在我刚刚升入小学四年级的第一学期,诺大的中国乱套了,我们那个只有四个班的小学校里一切正常的教学秩序也都乱套了……昔日里那些蔼善的人们一夜之间便凶残暴虐了起来,绸缪质朴和睦相处的乡亲演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深受我们尊崇和爱戴的老师,突然成了罪行累累的反革命、坏分子?还有,往日里那些在老师面前低眉顺眼亚赛小绵羊的弟子们,怎么转眼变成了下山的猛虎呢?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在我们校园里召开的第一场批斗大会,斗争我们班主任戴老师的批斗台,就设在了六年级教室前的青石高台阶上。
我们当时的学校,原是本村地主邢大牙的一座四合院儿。邢大牙有房有地吃喝不愁,家里还有供他驱使的三个长工和一个老妈子。肥得流油的邢大牙什么都可心,惟独令他挠心的事就是自家的香火不旺,除了个半傻不苶的傻闺女,再没有留下可继承家产香烟的子嗣儿男。土改时,这座大大的四合院儿便被没收充公做了村公所,后又做了扫盲学校。五八年大跃进时,又改建成了村小学。
在我们这个户头不足二百,人口不过八百的柳树村,这是一座仅有的、也是最大最好的大四合院儿。坐北朝南的五间大北房斗拱飞檐前廊后厦,红漆的大柱彩绘的走廊。青灰的墙体磨砖对缝,一水儿都用米浆灌注。房产充公后,五间北房中间的两堵隔断被拆除了一个,改造成了一大一小两间教室,算上打通的东西厢房,一共是四间教室。与北房相对的五间南房,中间一间是供人出入的厅房,左右两大间被隔成了四个独立的单间儿,东边两个屋子做住校老师的宿舍,西边两间,一间了做老师的办公室,一间堆放学校的杂物。在西厢房和南房的房岔,后盖了一间小屋,是住校老师的伙房。四间教室的面积不一般大,分配教室的归属,要看这个班级的具体人数才能确定:人数最少的一个班级,就被安排在北房的小教室里。那四间教室,被五、六年级各占去了一个,一、三年级和二、四年级两个复式班各用去一个。小学六年,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村小孩子少,连公派带民办的教师全都算上(包括那个负责全校一应事物、兼教全校体育和珠算,被老师称作梁主任在内),一共才有五位老师。由于一个年级的学生总数最多时也超不过去二十人,够不上单班上课的规模,于是就把一年级和三年级,二年级和四年级各两个不同级别的学生集中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复式班的课不好上,组织能力不强的老师控制不住课堂纪律。上课的钟声响了,老师进到教室后,如果老师准备先给一年级的学生上拼音课,就用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给三年级的学生布置好复习生字或是新课文的默读;等到一年级的课上完了,当堂书写的作业也安排好了,老师就把身子挪到了三年级这边儿来上课。
由于年纪小好奇心强,约束自己的能力就差。在老师绘声绘色地分析有趣的课文时,两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实际就上了同一个内容。那个时候,如果讲课老师的手里没有两把定神的神沙,就没有办法将两拨学生的注意力分开。长此以往,不但完不成上级规定的教学任务,弄不好就得乱堂。
在学校的五名教师里,三十多岁的戴老师最有神采:中上等的个头儿,白皙的面皮配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常年梳着光亮的一边儿倒的大分头。在我读到三年级时,戴老师当上了我们一、三年级复式班的班主任,教我们算术、语文两门功课,还兼着全校所有班级的唱歌课。
那个时期,国家号召城里的有志青年来农村支教。六二年的暑假过后,戴老师就是在这个号召的鼓舞下,走出了他教书的县城小学来到我们这儿的。他爱人也是老师,在县城的一所小学里任教。他们夫妻俩膝下有三儿两女五个孩子。大儿子正在读初中一年级,小女儿上着幼儿园。
那时,在我们这个到处是鸭蛋脑袋的乡村里,戴老师最抢眼的地方就是他那头浓密黑亮的大分头。每回戴老师带着我们去麦地里捡麦穗儿,总惹得那些正在地头歇活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注目观望。我的伙伴儿们私下里这样议论过戴老师那头美丽的头发:“你瞅人家戴老师,那头上的油抹的,苍蝇要是落上去准得劈叉!”有的更如是说:“你知道什么,光咱们戴老师每天抹在头上的香油,就比我妈炒菜炝锅用的多”……说归说,单凭戴老师那头飘逸的大分头,就够我们这些还不谙世事的秃小子们羡慕的,更甭说他满肚子的学问了。
在我儿时的记忆力里,戴老师上课最吸引人的绝活是讲故事。像什么“乌鸦喝水”、“小马过河”、“董存瑞”等课文,经过戴老师的加工渲染,短短的一篇课文简直让戴老师讲神了,让满教室大小不等的学子,一时听得屏气敛神眼直嘴歪口水直流。对于幼小的我们来说,不知道戴老师哪儿来的那么大学问。
那天下午,戴老师是被他教过的两名六年级学生连推带搡地捉着两手押出那间办公室的,戴老师的脸色很难看,两腮的肌肉在突突的颤抖着,从我们的身后走上来时,他的头垂得很低,不敢用眼睛看他教过或正在教着的弟子们。扭押着戴老师两条胳臂的那两名六年级学生,一个外号叫石癞子,一个被唤作李滚刀。
石癞子的学名叫石路生,是他妈在去干活的路上摔了一个跟头生下的他。
个头儿不往高里长不说,他的头上还常年长着恶心人的秃疮疙瘩,扑落得整个脑袋没一点儿好地方。一到天气炎热的五逢六月,嗡嗡叫的苍蝇便一个劲儿地踪着他在头顶盘旋,赶都赶不走;到了冬天,摘下他那顶和地皮一色的破帽头一抖落,就会掉下满桌子的白渣儿。不管哪次老师排座位,班里的同学谁都不愿挨着他,一是瞧着恶心人,二是怕不小心招染上自己。由于他平时不得人,小伙伴儿便编排了这样一首打油诗来作践他:“远看白花花,近看豆腐渣。夏天流脓水,冬天飘雪花。”
别看石癞子人相孬,心眼儿还不正,尤其是报复心忒强。就拿报复他爸哪件事来说吧:有一回,石癞子偷了家里的两个鸡蛋到京津公路边儿上的小卖部换糖吃,被恰好收工路过小卖部的他爸石碌碡给发现了,先是审问了一番,事情查实之后,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除此之外,他还被停了当天的一顿晚饭。打那件事后,他从心里就嫉恨上了他爹。只是由于人小力单,才不敢明面儿上跟他爹玩儿横的。于是,他就琢磨了好几个阴损的坏招儿来整治他爹。
平日里,劳累了一天的石碌碡好喝上两口儿解解乏。石癞子就借去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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