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夏末到夏末
第一次见到林永仁,是在表姐的婚礼上。那时父母刚刚分手。妈妈意志消沉,终日愁眉苦脸,十四岁的我,更不知如何应付,连房门也不想出。天是灰色的,低低的像要压下来一样。表姐却在这时突发喜讯,告诉我们,婚礼在下
第一次见到林永仁,是在表姐的婚礼上。那时父母刚刚分手。妈妈意志消沉,终日愁眉苦脸,十四岁的我,更不知如何应付,连房门也不想出。
天是灰色的,低低的像要压下来一样。
表姐却在这时突发喜讯,告诉我们,婚礼在下个月举行,希望我们全家到场。
妈妈重重地叹气,爸爸是不会去的了,她当然也是。在这种时候,没有心情翘着嘴角去说恭喜。全家到场,更像是个讽刺。
于是,她把我一个人送到了婚礼现场,送了贺礼,然后悄悄离开。
那夜新郎新娘都着白色,无比郑重地在小舞台上立誓,说我愿意。
我坐在角落里,木讷地观看人生的这一幕喜剧。见桌上有酒,便一杯一杯地喝,直到自己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
新人过来谢礼了,一桌人都站起来,簇拥着他们,一下子乱哄哄的。几家欢乐几家愁,表姐脸上幸福的样子,想也可以想象到。
只有我,颓然倒在桌边,已醉得不省人事。
我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躲开了,伤感的人实在不该来。
突然感觉有一只温柔地大手扶住我的肩膀,轻声说:“你表妹喝醉了,等会儿谁送她回去?”
旁边竟然没有人出声,都等着看好戏。也不能怪,连母亲都抛下我,更怨不得别人袖手旁观。
“那我亲自送吧。”那个声音说。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只记得被一袭白色的西装裹住了,抱上了楼,鼻子里闻到淡淡的古龙水,眼睛却是模糊的。
那是一个夏末,晚上的风吹在皮肤上,凉凉的,因此那个怀抱就更觉得温暖。
就因为这个,我永远也忘不了林永仁,从我第二天醒来,一直到今天。我想,这一种感觉,大概会伴随我的余生。
我不清楚他的脸,有的只是感觉。因此思念起来也很麻烦,脑中只是一个穿着白衣,拥有温暖胸膛的男子,却没有面孔。
下雨了,我抱着手,在阳台上观看豪雨,越是感觉冷,越是不肯穿衣服。妈妈说了我几次,我不听,她也就不再说了。
这种思念不但辛苦,而且满含了负罪感,他是我表姐的丈夫,我该叫他姐夫。
有时候,正在吃晚饭,突然会想:他和我表姐一定也在吃晚餐了,不知道谁下的厨,不知道有没有烛光。
我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第二天居然跑去表姐的家,希望见一见他,好好地把他看清楚。
不料表姐已和他出去度蜜月,扑了个空。
再后来,他们移居北美,一直没有再见到。
我时常梦到他,但整个形象依旧是模糊的,只有白西装和古龙水。
一个梦一直做到现在,我已十九岁。虽然还是小,但起码已成年。
学校的暑假快要结束。某天,妈妈漫不经心地告诉我,读完下半年,就不用再读了,她负担不起学费,也不想再负担,说完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没说什么,只好接受。
我不怪她。
五年弹指过,而局面却没有改变,母亲仍然孑然一身,带回来的男人没一个可靠,越过越苦,换作是我,也会心灰意冷。
真的辛苦她了。
我习惯了窝在那间小唱片店里,找一个角落看小说,挥霍一整天。
那唱片店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财产,是不赚钱的,有一年还亏本。母亲几次想把它关掉,我几乎以死相逼,才得以将它保全。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里是我唯一可去的,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楼上还搭了一个小阁楼,晚上我甚至可以睡在这里。
没有顾客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买不走我的寂寞。
窗外阴天,将要下雨的样子,唱片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这个城市,一到夏末,就是这样,缺少阳光,缺少活力。
我把小说合上,打个哈欠,突然地一抬头,就看到他了。
他轻轻地推门进来,对着店堂望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开始挑选唱片,彬彬有礼。
黑色的恤衫,黑裤子,整个人显得清瘦了许多。
我的心如鹿撞,手心微微冒汗。
他来了。
虽然记忆模糊,但依稀就是当年的模样,就算换成了黑衣,那种感觉也不会变。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古龙水混着淡淡的烟草味。
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来了。
我颤抖着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他吓了一跳,手中的唱片掉在地上。
“对不起。”他弯腰捡起,一脸歉意,“我不知道店里还有人在。”
“我长得小,又习惯窝在角落里。”我微笑,努力保持镇定。
我为他解除尴尬,他感激地一笑。
“你这里居然有这张唱片!”他指了指手中,眼中闪着光芒。
“是,这里有些唱片比我的年纪大。”
他兴奋地挥一挥手:“我敢说,全世界仍旧在架子上销售的,可能仅此一张了。”
我笑了笑:“很可惜,没有人识货。”
这家小店亏本也是有道理的,这个城市的人太过紧张和仓促,苦大仇深地上班赚钱,又愁眉苦脸地把钱花掉,人潮在推着他们走,他们不会有时间停下来仔细听一首这样的音乐。
“我买下来。”他掏钱给我。
“谢谢,对不起刚才吓到你。”
他温柔地笑了,笑得却有一些落魄,但我的身体好像突然温暖起来了,我不懂为什么,只感觉,我快要停止呼吸了。
他跟我告别的时候,我已恋恋不舍。这可如何是好?
送他出门,给自己打了三次气,始终不敢问出口。
晚上,我打电话给密友,她指责我:“珺珺,你发什么神经!全市有一万个男人用古龙水抽香烟,你又记不得他的脸,凭什么肯定?”
“感觉。”我任性地分辩,“有那么多人走进来过,但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
“那你问了没有?没有!为什么?没有信心!你看,你对感觉也不那么坚定。所以说,没有用,赶快复元,他只是一个偶尔来买唱片的陌生男子。”
我不敢告诉他,五年了,不是那么容易复元的。况且,我相信那人就是林永仁。
她摇头:“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我挂了电话,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就去开店,捧着小说,心不在焉地读着。每读几行字,就抬头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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