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秋瑾百年。
是百年前此刻的轩亭口见证：本应是帝奴中国多么从容走向“人”的百年！
是呼啸出侠女剑的楚望台昭告——本来是中国人走向“共和”的世纪！
然而，从世纪末到了另一个世纪初，束束白花也从西冷桥头爬满了灵岩山的哭墙。原来秋瑾又降生过一次，就活在林昭与她同样的诗、同样的梦、同样的血性中！原来秋瑾为民元百年所聚焦，正寄托着凝聚世纪之思的林昭之痛！原来民族的世纪思痛中，秋瑾与林昭，林昭与秋瑾，本是一种血性，一类价值，一对符号，一声百年天问：
中国“人”何在？!“共和”中国何在？!
我一歌兮百年泣，
世纪如磐茫茫夜！

西冷桥头的红花，此刻：百年曾何幸运！——呼啸在风起云涌之端，秋瑾正气剑气侠气浩气开百代巾帼之先！
灵岩哭墙的白花，此时：世纪曾何寂寞！——嘶咧于万马齐喑之夜，林昭悲心碧血人格圣想为一世精英之最！
世纪秋风，又为林昭祭秋瑾；
百年秋雨，正伴秋瑾哭林昭。
我二歌兮吼天风，
一江春水只向东！

百代千年，年年此日华夏情怀：秋瑾千古一绝——秋风秋雨愁煞人！
万载永夜，夜夜红楼正气禀赋：林昭八载千章——血诗绝唱《秋风词》！
怎两个巾帼，
一样的剑胆，一样的琴心，一个愁字？
——却正是我千年华夏天地心、生民命、万世襟怀，百年求索！
我三歌兮悲天地，
仲春盛夏也秋雨！

叹昭君出塞，仰岳母刺字；思李清照所思之项羽，吟柳如是所吟之红豆；铭张志新的忧国恨，刻李九莲的绝命书……
——曾多少忠妇烈女在良知野史中彪炳我精神中国！
然而，千载一个轩亭口，五月龙华落桃英——刀落枪响的血泊里，是谁、只是谁不仅屹立着精神中国，而且巍峨着价值中国？！
我四歌兮苍穹咽，
五千年穿透中双锋折！

难道不是五千年穿透吗？
君不见——楚望台刺破“清”天的那把剑，不正是奇女子中夜闻鸡起舞的那把剑——“紫禁城那老妖婆，看剑”的那把剑？
君不闻——提篮桥是血凝，更是天问：“只应社稷公黎庶，哪许山诃私帝王”？
总有一天，寂寞五十年的精神北大，会把这血凝的天问载入自己的精神史以证诸后世：秋瑾曾骄傲地活在北大女儿的呐喊中！即使最窒息的岁月，林昭也曾在提篮桥直捣黄龙——抖擞出红楼的精神和血色！
我五歌兮心欲摧，
天籁烈风亘古绝！

就绝不止1904—1907了，
女会、女报、女校、女权、女军统领……
——是的，秋瑾是三千年绵延出的女界第一！
也就不仅拔萃于未名湖一千五百忠魂了，
血诗、血书、血痂、血衣、血墙、血色的梦和圣想……
——是的，林昭是五十五万烈火金刚熔铸出的女性唯一！
是啊是啊，
都应凝在这悲怆的百年一唱之中！
我六歌兮起彷徨，
须眉应知此中羞！

那么——
别了，湘水荷塘那一双儿女！
西湖灵隐青灯，照正气武穆伴鉴湖女侠！
再见，“轮回再觅剪烛时”！——
灵岩太湖碧波，映英烈世忠偕红楼女儿！
我七歌兮愿南天，
百年此刻泪雨滂沱地绵绵！

记否？——
山阴令吟绝殉死、秋瑾墓和秋社三杰？——人间的佳话，都是灵魂中国故事；
且听！——
木椟镇四海足音、自由碑前天地对语——天涯的追寻，只为灵岩东方哭墙！
既然所有的灵魂故事和哭墙徘徊都在天天刷新，为依然是百年后价值高度的秋瑾，为永远是自由符号的林昭——
我八歌兮天地焉能不应？
岩泉海波又怎能不和鸣？！

中国“人”何在？“共和”中国何在？
所以，绝不仅仅为百年而祭，也绝非仅仅“我”在祭百年！
正如林昭之于秋瑾是人之为人的中华血性的延续，正如这个远离中渴望着和追寻着的民族和国度，在世纪思痛中已经很难把秋瑾和林昭分开——
百年此祭——正是思，正是痛，正是歌，正是梦，正是一个不甘、不应也不会沉沦的民族和国度的精神底线！正是一切的人，为“人”的一切沸血也噙着血的千百万次再出发啊！
——向渴望中真正的“人”挺进！
我九歌兮四弦裂，
呜呼——
于无声处听“一切的人为‘人’的一切”！！

2007/07/14—15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