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精神历险与复活

昆德拉认为，一切人可以成为的，一切人所能够存在是人的可能的场所，这个可能是不确定的，它几乎永远伴随着人，因此，只有通过对存在的探索，才能发现和肯定自我”“捉住自我”，在我的小说里，就是说要捉住自我的本质和它的存在疑问的本质，捉住它的存在的编码”1。那么，怎样捉住自我的本质和它的存在的编码呢？在昆德拉看来，只有通过小说的方式，运用小说的智慧。在昆德拉看来，只有通过小说的方式，运用小说的智慧。他又说:小说家并不奢谈他的理想，小说家是一位发现者，它一边探寻，一边努力揭开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并不不为自己的声音所迷惑，而为自己追逐的形式迷惑，只有符合他的梦幻要求的形式才属于他的作品。2”

《身份》是一部诠释他的哲学思想的作品，它淡化了故事情节，选择了几个简单的场景，通过人物的对话和个人化的深度思考来质疑人的人的存在，揭露人生存的困境，然而这种探求与质疑、追问、回答并不是个人情绪化的传声筒，而是从特殊中揭示出本质，展现了人类群体的困境。珊达尔在认识让马克之前，曾经历过一段黯淡无光的婚姻。她为嘈杂、监视、与窥探、毫无隐私的混居，沦为生育手段的性交所困扰，出于厌倦和感受上受到伤害，她结束了那段婚姻，而让马克的出现，使她重新看到了希望，无目的和无功利性的色彩将他们的关系升华到超越于一般的世俗的爱，并且在这种脱俗的情感里，珊达尔找回了失去已久，渴望已久的宁静与自由。同样浓郁的情节深植在让马克的心里，让马克也是经历了对生活的诸多失望后，选择将他与珊达尔的爱情奉为至上。这种将对方视为理想中的至上情人是非常危险的，这就使珊达尔的那句无心戏语﹕男人们不再朝我转身。3有了多重含义。而让马克对她这句话却加入了无穷的想象，它散发出的却是一股可能危及爱情的、另人不安的躁动气息。珊达尔伤感的语气和一概而论的抱怨让他不仅为自己倾心竭力爱情抱屈，而且开始隐隐地怀疑他在珊达尔心目中的位置与分量。首先在年龄上，让马克比他小4岁，于是他意识到对衰老的恐惧和对爱情的不安全感一直在侵蚀着珊达尔的心。虽然他爱她，但却从未觉得有必要费心去追求和征服她。于是“所有女人都以男人们对她们的身体所表现出的兴趣或无兴趣来衡量她们衰老的程度。4以下故事的发展都以这句话为缘由，然而正是这句无意的话使让马克的心灵倍受折磨。可以说，是想象将微小的事件一直膨胀到充满了我们的灵魂。想象颠倒了他们事实的主要等级，违背了真实，是对已有精神的固执己见，自以为是也在造成错误和烦恼。于是他写第一封信，希望以陌生者的欣赏来消除她内心的苦闷。接着又发出第二封、三封信。这个游戏渐渐偏离了善意的初衷，另让马克倍受折磨的是当他目睹了珊达尔做出回应后，他陷入了难堪的境地之中，他既为珊达尔服从与一个“陌生人”的暗示，一反常态的“佩带上原本不喜欢的红色项链，兴高采烈的穿上红色睡衣而感到恼火，面对兴奋异常的珊达尔，而让马克不能抗拒这种致命的诱惑，于是这种生理的快感战胜了精神之恋，这给他们爱情的毁灭埋下了伏笔，让马克享受着并嫉妒着，他明白自己不过是替身，由他一手虚构出来的“西拉诺”却鬼使神差的成为“第三者”，介入了他们的爱情世界，让马克发现，珊达尔始终将这些信秘密珍藏着，而没有主动交给让马克。这又与前边的一节互应。他说﹕在这个世界，我们每走一步，都被控制和记录，我们在大商店里被摄影器监视，我们相互间不停的碰来碰去，人甚至不能做爱后的第二天不被研究和调查人员询问？在这样的世界一个人怎么可能逃脱监视，消失踪影而不留痕迹？5可以说，先前的遭遇使她对生活有一种过高的期望，然后又将这种期望扩大化。于是追求绝对成为他的人生目标，悲剧也接踵而来。珊达尔的个人体验是她扭曲的生活经验的提炼，同时又将这种体验层层叠加，面对未来的未知与恐惧，变态的经历与体验使他的理性充满了盲目与困惑，更可怕的是又对其深信不疑，命运与偶然将她推向了冲动的实践的顶峰，文章的结尾作者又向我们揭示：只有在自然的他者中才能认识自我，恢复清醒的理性。惟有这样，存在的意义与多义才会在我们面前得到展现。

珊达尔的理解和领悟是以理性的缺失为基础，所以她的的这种自由和追求终极是一种虚无。据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认识通过烦恼发现自由，人又是在烦恼中意识到自由的，或者说烦恼是作为存在的意识之自由”的存在方式，正是在烦恼中，自由才自为的存在。”6同时萨特进一步说明：烦恼并不会使人放弃行动，而恰恰倒是行动的条件。”于是珊达尔离开了公寓，去了伦敦。然而当她困在一间房子里的时候，甚至回忆都成了奢侈和困难，但是它又没有放弃，而是竭力去回忆过去，唤醒她的沉睡的记忆，但是回忆又太微弱，正是因为这个它高声说出这句话：它想这样就把它说的更真实，她想这样就把它捉住，像是抓住正在离开她的那一段生命。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才意识让马克对她的意义。一切的理想，一切的追求和追问，一切的行动都必须合于现实的逻辑，而且只有美好的理想在某种特殊的境遇中毁灭时，才意识到现实逻辑的重要性。所以，后文有这么一段话：是在那个准确的时刻真实变为非真实，现实变为梦，世界那时侯在哪里？世界在哪里？7这种想法的出现正是珊达尔意识到存在合理性的开始。然而在遭受长期的思想打击后，又不敢直面现实，为悲剧能否重演而忧郁？于是，在文章的最后，她说：不，我只是想瞧着你，我要让灯亮整整一夜，所有的夜。

这句话是珊达尔在遭遇让马克的短暂离别后的一种惊恐式自白。伦敦之行就像是珊达尔的一场梦，一场让人难以忘怀的噩梦。弗洛尹德说：梦是愿望的满足8。那么珊达尔的愿望在哪里？她无法承受现实抛给她的一切，于是选择了远离，然而远离的目的是什么？方向在哪里？她没有想过，促使她的是强大的盲目的冲动。这种强大，这种盲目在她人的急风暴雨般的影响下，渐渐有了明确的目标，但是在现实与实践的冲击中，方向是摇曳不定。就在危机时刻她才意识到让马克的重要性，意识到现实的逻辑力量。必须追寻，不容许反抗。文章的结尾也就在意料之中。这个结局是梦醒之后的一次感性的表白，它意味着理性与现实的逻辑在珊达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