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人独立

落雪人独立

忿世嫉俗散文2025-05-19 05:24:20
大清早起来,天下着雪,街上还没有行人,他拐上一条小路,来到一处荒野,然后他一个人站在雪地上发呆,他体味到一种宽广无边的境域,而他所能抵达的又很有限,似乎仅在这方寸之间。雪中,远树寂寂,枯草萧索。他站立
大清早起来,天下着雪,街上还没有行人,他拐上一条小路,来到一处荒野,然后他一个人站在雪地上发呆,他体味到一种宽广无边的境域,而他所能抵达的又很有限,似乎仅在这方寸之间。
雪中,远树寂寂,枯草萧索。
他站立在雪中,任落雪纷纷。
他为什么要站立在雪中?因为他想站立在雪中。他需要有一种东西有一种氛围来拥裹他的孤独,这样,他才不觉孤独,这样他才忘记了孤独,这样他才与一种更为广大的存在融为一体,进入到一种心灵与宇宙的合欢。
是的,此刻的风雪正构成这样的场景,现在,他看着远处的一棵树,那棵孤独的黑色的树,想像着自己是一匹马,正在走向那棵树,他把这看作是一种进攻的姿态,他在进攻的同时,也随时作着退却的准备,也就是他并不是一个坚定者,他随时准备退却。向后转,走回到他出发时的位置,这根本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无力感。
说是荒野,仍看得到那边房顶上的扫雪人正在忙碌,他却感到了一种荒谬,他在想,为什么要扫掉这些雪呢?现在他的存在也是荒谬的,荒谬将导致肉体和精神上的受虐和自虐,并以此作为一种解脱,难道他的存在不就是一种荒谬吗?难道他不正在寻求一种解脱吗?他所苦心坚持的也不过就是一场荒谬,而且,这样的荒谬在生命结束之前也是没有边沿的,更为荒谬的也许正是胜利的捷报传来之时也正是他的死亡之时,甚至在他的手尚未接过捷报时他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唉,他想做个扫雪人,把所有这些荒谬像落雪一样扫掉,丢弃,荒谬是他意识到体验到的,当他这样劳作着时,他就不能不是荒谬的,精神上的困惑不是外在的环境改变就能治愈的,而且他的环境也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生活是不容选择的,而他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权利和能力,他想像雪中的那只鸟一样自由地飞翔,从这儿飞到那棵树上,但他却没有翅膀,他也不知道那棵树到底是棵什么树,现在他也不想知道。
这样长久坚持着,不是神也距离神不远了,何况他还有西绪福斯式的劳作呢,假如这种劳作在大地上是成立的,那么神在大地上就是存在的,那么让一匹马走向一棵树也是可能的。人有不甘于平庸的一面,但超脱平庸的升华点在哪里?人与人之不同,肉体上的不同是很有限的,是表面的,更大的更深的不同在哪里呢?是在心灵、思想、情感精神追求这方面,人可以去开拓其无限的领域,进而拥有更宽广的心灵和精神世界,就像此刻,他想拥有这一片雪地和那一棵树,他想成为一匹马,坚定地向那棵树一步步地走去。
雪花飘舞中,他想起从前的一位女友,在她展现其纯洁美好的一面后,不久又闭合了,就象一朵花一样,刚刚开放,又很快收拢,归于黑暗,继而枯萎。虽然他与她同样地感受世界,但他感受到的世界与她感受到的世界是同样的吗?“我多想像你一样感受,感受生命,感受生活,感受世界。”她这样对他说,这真是一句挚切的话。然而,现实之手是有力的,人往往要听命于现实,最终她走了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
他想起灯光,红色的灯光,红色灯光中的雪花也是红色的,像她的衣衫,那件红色的衣衫曾落上他的清泪。他听到落雪声,像是她的耳语,但他此时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描述这声响,而过去用过的词汇此时他觉得都是有缺陷的,只有落雪本身的声音是完美的,倾听也是完美的。
就这样独自上路吧,独自走上一片雪地,走向一种无边无际,这应是一个长镜头,一个男人的背影缓慢而沉重地在雪地上走着,脚步踏出嘎吱的声响,走着,走着,像一匹马那样走着,他可能一直要这样走下去,寒风吹着他的鼻息,马蹄声碎,呼吸都要结冰。但是假若有一个街角,他也会拐弯,并从你的视线中消失,但更多的可能是他会这样一直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走下去,头上和肩上落满了雪花,直到在雪雾中消失,直到人踪泯灭,再也看不到有过了的存在,也不需要看到什么了。我是说,一个人绵长的精神历史是一种更具价值的存在。
但是,当他想到自己现时的命运时,不能不陷于一种悲哀和绝望。沉默与反抗都是必需的,幻想与虚构也是必需的,他由此不再是现实中人,而是在虚构中自由出入的人,他幻想,幻想他的前世和来生,幻想他穿越现实的每一个障碍,春风得意,马蹄生风。而眼前一片静静的雪地,正等着他去进入,他迈出自己的脚步,当他走上去时,他与它便发生一种深刻再不能分隔开来的联系,他将深陷雪中,深陷在它的诱惑中,一寸寸地深陷,直到没顶,就像一匹马的陷入,直到完成他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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