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意识

第八意识

送脚散文2025-03-24 04:31:44
自记事起,做梦就一直陪伴着我。只要我一入睡,不管白天黑夜,梦境旋即随踪而至。有那么几年,我深深地为自己无边无际的梦境所困扰,人变得精神萎顿,神情迷乱,觉得那些离奇和荒唐的世界搅乱了我的精神世界和现实生
自记事起,做梦就一直陪伴着我。只要我一入睡,不管白天黑夜,梦境旋即随踪而至。有那么几年,我深深地为自己无边无际的梦境所困扰,人变得精神萎顿,神情迷乱,觉得那些离奇和荒唐的世界搅乱了我的精神世界和现实生活。我为此研究过心理学,试图找出所有梦境后面所隐藏的秘密抑或暗示;我也看过医生,企图解开梦的谜团;我甚至服过药物,想就此与梦境绝缘。然而,梦的答案始终讳莫如深,梦境也从未离开过我。我羡慕那些没有做梦的人,或者说做了梦却全然不记得都梦见过些什么的人。他们的睡眠是如此的干净,纯净得犹如婴儿。他们的黑夜和白天,他们的梦境和现实,就像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永远都不会混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陷入一种漩涡般的迷惑之中:到底我的梦境世界是现实世界的补充,还是我的现实世界是梦境世界的延续?
看来并不是古代才会“庄生晓梦迷蝴蝶”啊。
直至最近,我才不得不醒悟过来,原来梦境已经成为我生活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它就像一个生理器官真实地存活在我的身体里。它的上面覆盖着神经,编织着血管,它和心脏连在一起,跳动和呼吸,只是无论是肉眼还是其他的科学仪器都无从探视到它的位置和模样。不同的是,我的其他生理器官的功能正在衰退,而梦境“器官”却一如永葆青春的少年,根深干粗,枝繁叶茂,在泥土里,在碧空中,无尽伸展自己的根系和枝叶。后来,当我把梦境当成一个事实来接受的时候,我猛然发现,梦境其实是上天馈赠于我的一份大礼,它让我有别于其他人而得以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得以抛开现实的缺憾、乏味和无趣,为我提供一个得以“逃避”和“获得安慰”的去处。那个地方是我的另一种现实,是我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它就像暗淡无光的生活里奇异怒放的一朵蓝色花朵,散发出诱人的非凡香气。不管是淡香、清香、浓香、迷香还是毒香,它执着地弥漫在我醒后的生活中,久久不曾散去。
一位佛门居士告诉我,梦是第八种意识。他说,人死去之后,其他的一概都带不去,能带走的只有这第八种意识。人在死后会带着它往生另一个世界。如此一来,这就朦胧地暗示,在某种程度上我其实已经复返过去和预知未来,或者说我朦胧地看到自己穿梭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一个谜团就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碎在我现实的屏幕上,碎片顿时锋利地闪着炫目的光芒,以寒剑的形式逼刺自己:现实和梦境,哪个才是真实?!人生如梦,还是人生本就是梦?!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现实和梦境,哪一边的我更应该是我的样子?!
昨天,我第二次梦见我碰到“我”自己。
第一次是在大学时期。黑夜,我看到暗光里有一个小男孩正行走在路上,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跟我擦肩而过,“他”穿着军绿的上衣,挂着书包,穿着凉鞋,平头。我感到奇怪,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我停下,转身加速走到“他”的前面,却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那不就是“我”自己吗?!那不就是童年时的“我”自己吗?!“他”鼻子的左下方还清晰地留有一颗黑痣呢!(少年时我曾迷信其他大人的说法,将黑痣抠破,然后危险地放上电池油,就此“治好”了它,黑痣于是就此永远消失在我的脸上。)我们两个“自己”一大一小睁大眼睛站在路上对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或者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一次,我梦到自己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上楼,想拿什么东西,结果看到一张黑色的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军绿的裤子,灰色的短袖,戴着黑框眼镜。我觑视着“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别人!“他”就是“我”!我想跟“我”打招呼,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开口了说些什么。与第一梦见碰到自己不同的是,这次我和“我”并没有对视。“我”没有说话,对我也没有反应,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什么小吃。我静观着自己无所适从,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只是泛起淡淡的悒郁、惆怅和忧伤。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中遭遇自己。我想到一部由李心洁主演的恐怖片《异域》。在这部电影里,李心洁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垃圾场,那儿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和物品,破旧、锈迹斑斑而又布满灰尘,散发出陈年的腐朽之气,默默地讲述着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一个一直跟随着她的红衣女孩对李心洁说,眼前的这些全部都是人们过去丢弃不要的垃圾,人们以为它们已经消失了,其实它们都被储存于时光隧道的这个遗弃场,并且还在按照垃圾的规律和方式成长和蔓延。后来李心洁痛苦地知道,这个红衣女孩其实是她八年前堕下的一个胎儿,这个遭她遗弃的胎儿如今已经八岁,在叫李心洁做“妈妈”。这部电影让我的内心感到十分的震撼,更准确地说,是惊悚,一种得知“真相”之后的惊悚。
倘若这样的因果可以成立,那么我在梦中所碰到的“我”,该就是曾经被我丢弃的“垃圾我”。那颗重现梦中的黑痣,该是曾经被我抹去的“垃圾痣”。我,并不是一贯而为之的“我”,而是由分阶段的、独立存在的、不同的多个“我”所组成。只不过在人生的路途上,我逐个将“他们”丢弃道路的两旁,然后形成今天的我。也就是说,今天的我建立在已经被我舍弃的多个“垃圾我”之上。“他们”,这些“垃圾我”,带着零碎的记忆在悠长的微光隧道里长眠,等候着我在梦境里再一次遭遇“他们”,并将“他们”一一唤醒,最后让“他们”以“崭新”的面貌“诞生”在逐渐老去的我的面前。
能在梦中遭遇过去的活生生的“我”,遭遇比现在的我更年轻的“我”,是一件多么让我感到欣慰和幸福的事情!我期待着再一次与自己碰面,就如同等待一个隆重的节日。不过,如果又能碰上,我一定要对“我”追问不舍,“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要是有人问我,如果可能,我更愿意生活在梦境里还是在当下的现实中?我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我选择前者。
没有完美的现实,却没有不完美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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