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风轻悄悄地，拂过了经过了冬的严寒而被冻结的土地。灰蒙蒙的颜色逐渐隐退，从枝头、从地面、从冰封了的河面。护城河边，一排裸呈着干枯身躯的杨树，经过了一夜春风的爱抚，羞涩地在枝杈上探出了点点的嫩嫩的绿意，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带着不能扼抑的期盼，偷偷地窥视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几阵如丝的春雨过后，原来小小的嫩芽儿，便大大方方地舒展开自己的身体，尽情地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和润泽。
有一棵长得略微倾斜的杨树，高高的枝杈有些许探出了河沿。这株树上的叶儿长得最快。有一片悬得最高的叶片儿，带着惹人喜欢的浅绿，在春风中高傲地昂着头，展示着自己的生机和健壮，他俯视着自己那些才刚刚发育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带着由衷的喜悦对他们轻轻唱着动人的歌谣。
忽然，他的目光停驻在自己旁边一个树枝上的一个小嫩芽儿上，她是多么美丽可爱啊，娇柔的身躯，绿得近乎透明的脸庞，细细的叶脉中流淌着纯净的血液。立刻他的心底涌过一股暖暖的热流：如果我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该多幸福啊！他试探着对那片小小的叶儿唤着：芽儿，芽儿……那片叶懵懂地抬起头，有人叫我吗？那声音，清脆而甜蜜，像雏鹰的宛转的鸣唱一样动人。他喜欢上了这片小小的叶儿：芽儿，是我，大哥。睁开眼，别再贪睡了。多呼吸点儿清新的空气，你会长得快一些的。芽儿傻呵呵地望着面前健硕的他，笑了。
树叶的生命是短暂的。如果人的一生能够平安度过九十年的话，那么过完这一个并不算漫长的春季，对一片小小的树叶来说，就相当于度完了三十年的光阴，走完了生命历程中的三分之一的路。
日子过得很快。每天，他和芽儿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身上的时候睁开眼睛，这时，第一声鸟儿的啼叫声也清脆地回荡在耳边。刚从梦中睡醒的芽儿，几乎让他心醉，小小的脸上，还带着昨夜梦呓时的沉迷，芽儿的眼并不出奇地漂亮，可是清澈而空灵，所有的叶子在这双眼睛面前都会自惭形秽，没有一片叶子会忍心对这样纯洁的眼睛说一句欺骗的话。每天，所有的叶子都会在风中舞蹈，用他们的世界独有的舞步跳出他们的心情来。芽儿的舞步永远是最优雅的，她的身子轻盈而灵巧，在风中轻柔地摇曳着婆娑着。每次看到芽儿凌空飞舞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不由得紧缩起来，担心芽儿纤细的腰肢会受伤。到了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芽儿还不肯闭上眼休息时，他会像大哥哥一样，对芽儿讲一个又一个他从燕子从麻雀那儿听来的故事，直到芽儿面带着笑容睡去。
不知不觉中，春天就这么过去了。当夏天到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片健硕的成熟的叶子了，而这时的芽儿，脸上也不再有少女的羞赧，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像火红的悬在枝头的柿子一样，丰满而甜蜜，全身散发着成熟的女人才有的风韵。他也不再像春天时那样常常讲笑话来逗芽儿开心了，也不再在每个夜晚哄着芽儿入睡了，只是常常在沉默的时候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芽儿，看着芽儿有韵致的身躯，他知道，自己爱上了这片美丽的叶子。尽管，他不知道芽儿是不是也爱他。
有一个仲夏的午后，本来太阳高悬的天空，突然密布了乌云，一阵极强的风夹杂着空气的燥热朝他们直扑而来。他本来就是一片很沉稳的叶子，并不惊慌，可是在他身侧的芽儿先是吓呆了，一句话也没说，接着就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大哥，我怕！芽儿的脸苍白的，失去了血色，她的柔弱的身躯在强劲的风中不能自持地乱摆着。芽儿想抓住个枝杈来稳住自己，可是风太大，她的手抓不牢树枝。他急了，逆着风转着身子，冲着芽儿大喊：“芽儿，往哥这边靠！”芽儿听到他的喊声，便拼命地扑向他。他终于搂住了芽儿弱小的身子，把芽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时的芽儿，已是泪流满面。他心疼地看着芽儿：“芽儿不哭，我在你身边啊。”芽儿满是泪水的面庞，冲着他直点头。
他感受到自己怀抱着的那个软软的身体，那一直是他最爱的叶子啊。以前，他多少次想把芽儿抱在怀里，爱抚她，可是不敢，他怕亵渎了纯洁的芽儿，怕芽儿害怕受惊。现在，芽儿终于在他怀里了。他看着芽儿犹带泪痕的双眼，禁不止低下头，慢慢地把自己冰凉的嘴唇贴近芽儿，轻轻地贴在芽儿的唇上。芽儿先是有一刹那的震惊，一动不动呆立着，当她看到他眼中的温柔后，不由地合上了眼睑，轻轻地贴紧了他，回应着他。他们的吻先是轻轻地，他细心地吻去了芽儿眼角的泪水，慢慢地，他的舌尖试探着伸向芽儿的柔软，感受着芽儿的甜美，他疯狂地吻着芽儿。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亲吻和爱恋，在暴风雨中，他们没觉得冷，没感觉到生命悬于枝头上的危险，只感觉到来自两具年轻的躯体深处的激情和狂热。
暴风雨过后，他们热恋了。像每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一样，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情话，对爱人唱着在他们心目中最动人的歌曲。
这个夏季还有好多次暴风雨，但是芽儿再也没害怕过，每次风雨来临时，他的温暖的怀抱都是她最安全的避风港。经过这个夏季爱的滋润，芽儿变得更丰满了，她已经完全是一片成熟而稳重的叶子了。她把自己的美丽只绽放给他看，而不会在任何一阵风的骚扰中，对别的挨近自己的叶子动心。
到了夏季的傍晚，河边的杨树下，会坐满了很多乘凉的男女老少，有许多小孩子在树底下追逐奔跑，有许多老人在树底下谈古论今，有许多妇人在树底下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这时候，芽儿就会静静地偎在他怀里，面带微笑地和他一起听人们的言语，或许谁说了什么有趣的逸事，芽儿听完了会笑着抬起头看他，伸出小手搔他的痒，他便也开心地大笑起来。夜深了，他们会一起相拥着在星光下沉沉地睡去。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地，秋天就到了。对一片叶子来说，秋天的来临，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意味着告别这个多彩的世界。当秋天第一场飒爽的风吹过时，他和芽儿便意识到，他们的幸福时光就要划上句号了。不约而同地，他和芽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时间，在他和芽儿身上刻下了分明的痕迹。芽儿已不是春天时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也不是夏天时那个富有韵味的女人，芽儿的脸不再红润不再有光泽，芽儿已经苍老了。芽儿的肌肤开始枯干，失去了弹性，那双眼睛，也不再有年轻时的澄清。他，也老了，健壮的胸膛已布满了皱纹，那双曾经爱抚过芽儿的手，也长满了老年斑。只是，每天晚上，芽儿依旧靠在他身畔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