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秋风乍起的夜晚里，有朋友开车驶在一条通向不知名的村庄小路上，陪我去看那些因为曾经开满灿烂甚至妖冶的桃花后而显得憔悴不堪的桃树，那些在朦胧月色下姿势凌厉不修边幅的枝条，以及旁边那一条略显疲惫的溪流。水墨一样的凝重，浮生一样的恍惚，沿着那条连灰尘都不再飞扬的乡村公路，缓缓舒展。

一路驶去，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样的山野，一样的乡村，浮现在脑际的却是遥远的童年，褪色的故事。记忆中伴随着炊烟在弄堂角落响起的那些叫唤声，让我的身体里有了一种温暖的感动，随着那声音出现的一张张又黑又红的小脸，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额头，开始在我的眼前雀跃起来，又迅速地在车窗外退去。窗外的风景模糊得连轮廓都被虚化，仿佛是记忆中的前世今生。

朋友是一位雕刻艺术家，但他从不在我面前谈论他的雕刻和艺术，只是偶尔见他在他的工作室里忘情地雕刻，偶尔还见到过他裁锯木料而满身木屑的模样。那样的时候，他会显得很尴尬，一副极其不愿意见人的样子。但是，从他的一些作品中，我看得出他的功底，他的情感，他的思想。不过，和他一起坐车驶在这条正完全被夜色浸润着的小路上，我真的不知道一位雕刻艺术家的内心深处，是否也被会一些柔软的情绪所感染，从而生出一些缥缈的烟云来。

其实，我知道几十年以前，这里曾被人叫做桃源乡，而关于这个名字的来历，我从来就不想去作深一步的考证。这里成片成片都是桃林，春天的时候，遍野桃花，春景独秀，被叫做桃源，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个名称的背后，还掩藏着先人们的一些向往和期盼，寄托着他们对生活对社会的理想和思索。如今，这里的桃林依然漫山遍野，只是“桃源”这样的称呼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就如桃树在不开花的秋季里，很少会有人去回忆他们开花时的模样，很少会有人去怜惜他们老去时的沧桑。

一路上，我始终缄默无语，直到城市的灯光把我们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