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触石而死的马
小时候,生产队养马,用来拉车犁地,做那些人们不愿意做或者不能做的力气活。那年,新买来两匹小马,脖子上光溜溜的,还没套上笼头,它们享受着从大草原带来的自由。可是到了生产队,它们必须接受驯导和约束。在这里
小时候,生产队养马,用来拉车犁地,做那些人们不愿意做或者不能做的力气活。那年,新买来两匹小马,脖子上光溜溜的,还没套上笼头,它们享受着从大草原带来的自由。可是到了生产队,它们必须接受驯导和约束。
在这里,它们不能随便跑,吃干草住棚舍听从车把式的吆喝。两匹懵懂无知的马儿必须尽快学会这一切,因为,大田里的农活正等着它们呢。
两匹马都是枣红色,我们叫它们大红、二红。大红的脖子上有条白,好似围了一条纱巾,俊秀洒脱;二红的鼻子上有片白,妩媚娇俏。大红是公马,二红是母马,是两匹相亲相爱的马儿。
两匹马习惯了大草原的辽阔与自由,哪里受得了这里的圈养管教?整天在狭小的空间里奔跑嘶鸣尥蹶子,人们关起门来任它们折腾,这叫熬性子。当饥饿与疲惫击垮意志的时候,它们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乞食人们手里的米粒。反复多次,直到它们的性子被磨平,直到顺从和乞讨成为习惯。
大红倔强,因此挨打最多。赶车人老末子把鞭子抽得飕飕地响,每一鞭都实实在在地打在马背上,一鞭一条血痕,血痕渗出血来,沾在鞭梢上,溅在黄色的土墙上,牲口棚里充满血腥。可是,笼头始终没能套上它的头。
大红性子烈骨头硬,虽然疼痛让它簌簌地抖,可是它依然高昂着头,咴咴地叫。队长拦住老末子:“莫打它,它也可怜哩,离了爹妈离了草原——”队长摩挲着大红的头颅,大红感受到那双手的温暖,大红不畏惧鞭笞却顺从了队长的爱抚,它将头伸进了笼头,完成了从草原马到田园马的嬗变,它的眼睛里充满屈辱的泪水。
两匹马被驯服了,老末子自豪地挥鞭驱使着它们,两匹马的内心燃烧着怒火。
平原的生活很累。春种秋收冬藏无不需要马车,沉重的车子必须用劲才能拉动,两匹马总是汗流浃背。大红和二红还是未成年的马儿呀,可是它们已经承担起了田间最沉重的活计。
大红和二红慢慢长大,肌肉鼓涨,毛色油亮,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充沛的精力让它们不屑车辆的沉重和路途的坎坷,它们昂首嘶鸣,声音响彻田野。
白昼是辛劳的,汗水冲洗着皮毛,红色的皮毛因此更加油亮。夜晚是温馨的,它们用响亮的喷鼻庆祝一日劳作的结束,他们交颈厮磨,互相慰藉,所有的劳顿与委屈都在宁静的月光里消释了。
爱情,是在月色中诞生的。那天,我和大人们一起在场院里纳凉,仰头数天上的星星,忽然发现马儿轻盈地跑过场院,跑进朦胧的田野。他们跑得那么轻,一点声音也没有,以至于场院里的人们谁都没有觉察,我以为那是梦境,惊得说不出话来。
马儿在恋爱,它们偷偷品尝着属于它们的美好。
这个秘密被隐藏了很久,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我每天都到大人们聚集的场院,等待那令人激动的时刻,看着两匹马儿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跑进田野融入自由的田园,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
因为那场恋爱,那段日子里两匹马儿格外温顺,赶车人老末子也纳闷,是什么改变了马的性情,他竟然坐在马车上打起了瞌睡。两匹马好象认可了被圈囿被驱使的命运,这夜晚的浪漫足够它们陶醉了。
最终还是我暴露了马儿的爱情。那晚,马儿从场院边上走过,我便爬上高高的谷堆,眺望原野,我想知道夜色田园里将演绎怎样动人的爱情戏剧。田野因为辽阔而倾斜,因为朦胧而神秘。两匹红色的马儿点燃了清凉的夜色,我分明看到两匹马的身体在闪耀光芒,似流星似萤火。
广阔的田野让马儿尽显其奔放的天性,它们轻盈地奔跑,好似天马行空一样飘逸。夜晚的田园堪比草原!马儿仰首而鸣,身体直立,前蹄张扬而舞,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我惊奇地喊:看呀,真美!
就是这一声喊,惊动了赶车人老末子,他不能容忍马儿的不轨,他抄起马鞭奔向田野。
两匹恋爱的马儿受到最严厉的惩罚。鞭挞再鞭挞,伤痕满身,血流如雨。队长出面了:“它们还小,贪玩,要像疼儿女一样疼它们——老末子不要那么苛毒。”队长的话压弯了老末子的鞭杆,让他联想起自己对亲闺女的惩戒。
大红和二红被分割开来,不许见面。它们各驾一车劳动。可是,枣红色是平原上最耀眼的光芒,大红和二红会在第一时间看到对方,而后不顾赶车人的呵斥,拖着辎重奔向对方。
老末子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赶了这么些年的车,还没有哪个牲口敢这样放肆不听话。老末子寻到了根源,那是爱情惹的祸。平原上,需要的是劳作而不是爱情。于是,老末子做出一件最愚蠢的事,他偷偷给大红做了去势手术。
没有嘶鸣没有尥蹶子,大红用沉默来面对这对于公马来说最屈辱的事情。从此,他默默地拉车,默默地回棚舍,默默地吃草休憩,好似改换了灵魂。老末子颇为自豪,他认为那是他的功劳,去了势的马儿没了脾气,和柔弱的女人一样,任人驱使和蹂躏。
队长发现后说:“老末子你缺德哩,对牲口也要像对人一样仁慈哩。”
大红的眼睛只有看到二红时才放出光芒来,但是,那光芒也只在一瞬间,他害怕那光芒会给二红招来灾难。它欣慰地看到二红的身体丰腴起来,它知道它的骨血正在二红的身体里成长。
秋忙时节,马车来来往往不能停息。大红看到二红依然驾辕而行,滚圆的肚子不时磕碰在车辕上,它心如刀绞。大红抗议,嘶鸣尥蹶子,老末子被掀翻在地。谁都能看出大红的用意和目的,队长于心不忍,令二红停止劳作;可是,老末子不肯,它说牲口没那么娇气,拉车产崽两不耽误!
二红驾车奔走,一路痛苦地呻吟;大红眼睛都红了,可是,他无法为心爱的二红帮忙,因为车子被老末子驱赶着,巨大的惯性使它想停也停不下来。
二红早产了,边拉车边生产,出生一半的小马吊在二红的胯间,悠荡着。这一切老末子没有看到。
大红心急如焚,一声长鸣,将车子拉得飞快。老末子的呵斥与鞭打丝毫不起作用,赶车人第一次被自己驱使的马儿所左右,他随着车子的颠簸而起落,发出胆怯的叫喊。
大红跃到二红的车前,用自己的身子阻挡了二红的奔走。二红和车子停下来,小马呱呱落地。
大红看到了小马的出生,看到草原的血脉在平原上开始延续,它满足地点点头,略做停留,好象是做了一个深沉的思考,而后,后腿用力蹬地,车子凌空而起,天马长车一般掠过老末子的头顶。车马如飞,箭一样射向一块巨石。大红的头颅准确地落在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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